第三章 万家巨寨（五）

　　“圣上，西国使臣此般无礼，以臣之见其中应有玄机。我朝开世以来，西方蛮夷莫不争相朝贡，获以巨利，至今却停贡反索，乃我国家大耻！西方蛮夷游牧塞上，无家无国，只因先王之时异人突起，一统西北各部，实力雄壮，与我华夏叫嚣。先王重用白周二将军镇守西北，关固兵强，蛮夷纵然骁勇却也难入我国土。西北之师屯田关内，于民无犯，外御塞上，敌寇难侵，惜我先王英年崩殂，忽传白周二将拥兵自重，意欲返师回朝祸乱天下。其时内昏外乱，谣言四起，终夺二将军权，任其流放。从此西域蛮王日愈无礼，派遣使者勒令我朝年贡，以保西北太平。今观此状，蛮王必将以朝贡不足为由，入关作乱。可惜昔年先王临崩之时，圣上年幼，返师之事尚存且疑，奈何谏臣之言不达圣听，阉竖之辞乱我朝纲，终至精忠卸甲，我大好河山沦为人间地狱，百姓苦税负，百官自逍遥。陛下，我朝之数只在朝夕矣！陛下何时才能剿灭乱臣，复我河山！韩光，你自先王驾崩之后独揽大权，祸乱朝纲，为谋私利弃天下于不顾，罪当凌迟！”这大臣说到这里，须发皆张，袖袍中取出一把匕首，冲上大殿，直朝韩光奔去。

韩光见此，慌乱无比，撒开腿便跑，边跑边叫：“快来人捉拿反臣！快来人捉拿反臣，携匕上殿，罪连九族！快来人呐！”

大臣们见事发突然，乱作一团，皇帝乱中少定心神，见韩光奔到自己身侧之时，出手拉了一下韩光衣袖，韩光一个踉跄，匕首已刺进后胸。韩光此时负痛，回身和那行刺的大臣扭打在一起。左右侍卫趁此际一拥而上，拿住那位大臣，五花大绑。

韩光见危机已除，忍痛起身，对皇上说道：“陛下，此人意欲行刺大臣，贼行昭昭，按我朝律当五马分尸，诛灭九族！”

行刺的大臣大骂道：“韩光，阉狗！世人不齿的杂碎！我恨我文弱，不能一刀捅死了你为民除害，清君之侧！我纵死后也要化为厉鬼找你索命，拉你到阿鼻地狱受那千刀万剐永不超生之刑！”

韩光闻言大怒，对侍卫道：“此人以下犯上还口出狂言，天子堂前持匕谋反，打落他的牙，止他妖言！”

侍卫们闻言，举鞭击向那大臣口齿，银牙散落，遍地血涎。那大臣双目赤红，仍骂不绝口，韩光越听越怒，道：“割下舌头！”

纵没了舌头，这大臣依旧呜呜狂骂，韩光见此亦不禁寒毛倒束，眼中尽是惊乱，对皇帝道：“圣上，此人妖言无端，乱圣上之心，应即刻拉赴法场处以极刑！”

皇帝以手掩面，半晌不发一语。

韩光见状，长跪在地，道：“陛下，此等乱臣贼子倘若不除，以后人人皆携刃上殿，陛下安危难保！天下太平难保！杀此人以正我朝铁律，势在必行！”

皇帝此时扔以手掩面，身上震震抽动，似已哭泣。

此时殿下群臣跪下多半，大喊道：“陛下以律为重，以社稷为重，以龙体为重！杀此反臣，以儆效尤！”

终于皇帝把手放下，面目憔悴，起身说道：“退朝。”转往后殿，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韩光见皇帝已走，向众人说道：“此贼臣目无王法，拉至法场，五马分尸！”

季夏的正午，虽日头高照，却难掩此间深秋之气。

法场的牛，法场的观众，法场的刽子手，只等监官的号令一出，便能看到天地之间又多了一分怨厉，知道世上从此又多了一条厉鬼。

忠于社稷百姓的厉鬼。

没了舌头的大臣扬天狂嚎，叫声寒撤人心。虽然声声呜咽，但是人人都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

“我要化身厉鬼，找韩光索命！我要化身厉鬼，找乱臣索命！”

令牌掉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人身体撕裂的声音却很沉闷。

这两种声音之后，还有凄厉的哭嚎声和愤怒的咒骂声，这些大臣的家眷远亲，也逃不过这次审判。

“……”

一个道人欲言又止，拉下斗笠遮住满眼的伤痛离开了法场。

众人们沉寂在这惨酷一幕的时候，一阵苍凉的歌声传来。

天地无情兮万物蒙

日月无明兮万事空

紫微星远兮众星苦

大梦终醒时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