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墨脱

　　离开长沙的前晚，幼年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在张起灵脑海。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于雪山花海之中呼唤着自己的小名“阿官”。大概是前世性格使然，让他对记忆中的母亲白玛有着深刻的印象。

这股记忆催促他回到那个地方，去见见只存在于回忆里的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在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后，张起灵来到藏地深处的明珠——墨脱。墨脱位于XZ的东南部，藏语里是“花朵”的意思，天空也不同于内陆的圣洁。

由于气候的不同，温度甚至可以媲美长白山的恐怖低温了，冷冽的寒风吹拂在身上，张起灵似是感受不到一样走在墨脱的雪地里。他很快穿过藏民的聚居处踏进令人却步的无人区，只留下瞬间被掩埋的脚印痕迹。

不知走了多久，张起灵远远看到一座古朴破旧的喇嘛庙，绛色的墙壁映入他的眼帘。喇嘛庙是藏民心中的圣地，不容外人亵渎，很少建在渺无人烟的雪山深处，想来这就是母亲的沉眠地了，一时间张起灵平静的内心掀起了一丝波澜。

张起灵在庙外站立不到片刻，喇嘛庙绛色的木门就打开了，从中探出一个小喇嘛的脑袋，似乎是看到了他的身影，双手合十对他行礼道：“师傅请贵客进去”。张起灵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对着小喇嘛略点点头，不言一发的跟着小喇嘛走进这个古朴庄严的喇嘛庙。

进入庙里是简陋的寺庙装扮，其中一个白眉喇嘛双手合十静立其中，似是久侯远道而来的贵客。老喇嘛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睛，略有些浑浊的眼眸看向走进来的张起灵，示意跟进来的小喇嘛退下。

不过片刻，老喇嘛感慨的声音响起:“远道而来的贵客便是当年那个孩子吧？你的母亲给你留了最后一份礼物，但需要你会‘想’，不拘泥于形式！石头是不被人感知的，你要学会‘想’让你的母亲能知道你的存在！”

“等你能找到‘想’的存在，那时就能见你母亲和她团聚了。”说完吩咐候在一旁的小沙弥带张起灵去客房安顿下来，等他找到‘想’再来找德仁喇嘛回话。

张起灵听完老喇嘛的话沉默不语，一向冷淡的面孔略过丝丝疑惑：无论是圣婴时期还是孤儿时期都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想’？每天的残酷训练和常年下墓完成任务就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更何况家族的教导中不需要了解这些。

张起灵站立片刻转身走到院落里，看着那走廊边的一块岩石心里有了灵感。他把背上的刀放在客房里，向小沙弥要来了锤钉，打算用雕刻找到属于自己的‘想’。

“叮叮当当”，一声接着一声的锤钉碰撞音响起，石屑随之散落在积雪的表面给它染上一层灰色。数十锤下去半人高的岩石表面变得坑坑洼洼，却依然看不出来张起灵究竟想雕刻成什么。打扫院子的小沙弥好奇的看了看四不像岩石，又看看沉默寡言的张起灵，不明白这怪人雕刻大半天了都不饿的吗？还雕刻的不成样子，也不知上师是怎么想的？

就这样，锤钉声一直响到傍晚，张起灵看着眼前东缺一角西少一块的岩石默了默，转而坐在岩石旁仰望天空寻找灵感。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落，一片片飘落，些许白色映衬在他的连帽衫帽子上使他更像一具真人雕塑矗立在院中。

白天黑夜轮转，张起灵就那样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以张家人的体质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但像他一样喜欢看天发呆的并不多见。德仁老喇嘛给了他三天时间，张起灵一直到第三天才动了动那被积雪覆盖的身躯，继续未完成的雕刻。

他像是找到目标一样动作快速而又细致的雕刻着，原本四不像的岩石缓缓有了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形雕像。仔细一看雕像穿着连帽衫抱膝蜷缩着，不看颜色和张起灵身上的衣服一摸一样，可以看出他是想雕刻一个自己。

雕刻身形完成后，张起灵略顿了片刻，开始雕刻雕像的脸部表情，那是一个‘哭泣’的神情，是他此时真实思绪的最好表达。雕刻完工的刹那，张起灵感觉自己身上的情感‘枷锁’崩开一条缝隙，也许‘想’就是这么来的吧？

正巧小沙弥做完早课在院中经过，看见那个和张起灵一样的雕像想起了德仁上师的吩咐，连忙跑去找上师汇报。德仁喇嘛来到院中看到这一幕，向张起灵道一声佛号：“贵客既已找到了‘想’便随我去见见你的母亲吧！她等了你好久，全靠藏海花的药性支持着。”

说完转身走到喇嘛庙的佛像后堂，伸手在一块不起眼的红砖上轻轻按下，‘咔’轻微地机关转动后墙面裂开一扇门，紧随其后的张起灵毫不犹豫地踏入这个喇嘛庙极其神秘的地方。

初进房间一股雪山冷冽地味道扑面而来，那是藏海花独有的气味，正从沉睡已久的美丽女人身上散发而来。张起灵走到床前伸手握住女人的手腕，看着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脸颊随着解除药性由白转红，当藏海花药性褪去的那刻起白玛只有短短三天的生命。

张起灵看着白玛的脸庞想要把这幅面容刻在心底，虽然白玛无法睁开眼睛，在她有知觉的那刻却能用手感受到张起灵的存在。喜悦的内心让她紧闭的双眼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水，随之而来的手指的微颤，这一幕映入张起灵的眼帘，使他石头般的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不由想到这就是世间的母爱吗？曾经求而不得甚至是奢望的东西他也可以拥有。

只是拥有母爱的时间太过短暂，很让人怀疑它是虚幻的存在。白玛度过了短暂没有呼吸的三天，而张起灵则是一动不动地守在母亲床前，陪伴着她，也陪伴着自己。在白玛逝去的那刻他仿佛又被困到那个石头一样的躯壳里，不悲不喜，他再一次失去了和人间的联系——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