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宴以来,宁沅妙的心绪便难以平静。她曾经以为有把握的事,都慢慢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
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应当很熟悉,但却又有着太多陌生的地方。
又是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浸透了她的中衣,宁沅妙心中一阵悸动。
不可以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用早膳时,她还魂不守舍地想着如何破局。
春桃笑着进来:“娘子,韩家三郎来了。”
“什么,”宁沅妙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白瓷勺,擦拭了嘴角,立刻起身,“他如今何在?”
“应当是在中堂与国公议事,”春桃小跑起来,跟在她身后,有些无奈,“娘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刚急匆匆走到中堂外头的院子里,宁沅妙就听见了父亲隐隐发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等?你打算让她等多久?”
随后的话语便有些模糊了。
宁沅妙连忙小步上前,很快就听到了韩隐沉静的声音:“半年。”
她微微一愣。随即听到茶盏被摔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父亲脸色极差地从中堂里走了出来,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随即脸色极差地走了。
宁沅妙缓步上前,刚跨入门槛,就见堂内坐着脸色自若的韩隐与有些局促的姨母。
王芙蕖脸色不大好,眉头微蹙,见她来了,只是温言道:“沵沵,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坐下。”
宁沅妙坐在了韩隐对面。
他站起身,忽的起身,向王芙蕖作揖道:“还请伯母恕我无礼。有些话,韩某想要亲自同沅妙说。”
王芙蕖瞧了他半晌,最后轻叹一口气,沉默地点了点头,带着婢女走出了中堂,替他们掩上了门。
“你来做什么?”宁沅妙微微蹙起了眉。
韩隐走到她身边,沉默了一瞬,低下头看着她,眼神微动,轻声道:“我已与你父亲说好,延迟我们的婚期。若半年里你还是对我无所改观,我们便取消婚约。”
宁沅妙有些意外,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何不直接取消?”
“一来,你父亲不会应允,二来,我们本该成婚。”
宁沅妙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终于下定决心,仰起头,一双杏眼坚定地望向他:“你不是现在的你,对吗?”
“是。”韩隐几乎没有半刻犹豫地应下来,眼神中含着炙热的光。
这倒是让她很是意外。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怨恨他前世对自己抛之不理,又或感伤他们再次相见居然是这样的情形,还是愤怒于他一次次的自作主张……
最后话说出口,却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
而后起身,背对着他走出了几步,站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韩隐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回头看向他,向来冷峻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与祈求:“沵沵,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宁沅妙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韩隐,你知道我在这里醒来时,想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字字千钧,重重地砸在韩隐的心上:“逃开你,然后去过我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们的确可以从头来过。但不是以原来的方式。我从头来过的日子里,不会有你。”
“京城的世家贵族如此之多。而你也早知道我的意思了,又何必再执着呢?明明你我都清楚,这里将来会发生什么,”宁沅妙微微一顿,随即像是松了口气那般,笑靥如花地凝望着他,“换言之,韩郎,你已经证实过了,我与宁国府,不值得你花这么大心思来拉拢。”
韩隐的眉头紧蹙,那双秀丽的桃花眼慢慢泛起了红色,他喉头微动,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隐,我只信我看到的。”宁沅妙转过身,就要离开。
身后一道坚定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若我能保下宁国府,你能不能重新考虑?”
宁沅妙心底一愣,旋即回过头,狐疑道:“你说真的?”
“是,”韩隐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走上前,将她散落在鬓边的一缕发,别在了她的耳后,在她耳畔轻声道,“就当作是,换取你信任的第一份赠礼。”
她心底升起一阵不安:“韩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除此以外,别无他物,”韩隐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所以,信我一次。”
宁沅妙没有犹豫,退后几步,严肃道:“但愿你能做到。”
随即推开门,快步走出中堂。
她怎么可能全然相信他。韩隐前世的见死不救,与今日的讨好话语,不过都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无非是再拉拢一股势力,随后再一脚踹掉罢了。自己于他而言,不也是这样的存在吗?
她不信他重生一遭就会转了性子。与其靠他,还不如自己筹谋。
是夜。
“春桃,你进来。”
宁沅妙刚沐浴完,青丝散乱在肩头,白色寝衣微微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形。
她手执檀木梳,正在梳头。
“娘子唤我,可是有什么事?”春桃走进来,关紧了门。
宁沅妙微微笑着:“我记得你许久未归榆阳老家了。”
春桃一愣,瞬时眼泪都要出来了:“娘子,是春桃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宁沅妙摇了摇头,“只是有件事,还得拜托你回家。”
她的纤纤玉指从一旁拿出一封信,递到春桃有些发冷的掌心:“这封信上的事,我只放心你去做。”
春桃擦了眼泪,珍重地将信收入怀中。
“此去路途有些远,我会为你配上我们院里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和账房先生,还有一些仆从,若有什么事,便遣人回来传话,我每旬都会给你寄信,”宁沅妙牵起她的手,又嘱咐道,“若是我没有给你回信,你便待在那里,不要回来。”
“这里面有你的身契,我向母亲要来了,她也同意。一切物件钱财我都会为你备好,以防不测。其余的事情,信里我都写明白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春桃眼眶湿润,抱住了她:“娘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会出事呢?”
宁沅妙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背:“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过是叫你去帮我购置些田产铺子,你从前也是做过的。不必担忧,张先生这趟会与你同去。”
“好,”春桃抹去了泪珠,郑重承诺,“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办妥当。”
“嗯。好了,过几日你收拾好了便出发。不过你要在榆阳多待些时日也好,你家中父兄也许久没见过你了。”
春桃紧紧地搂住她:“娘子放心,春桃会赶早回来的。”
宁沅妙抱着她,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无事,记得保护好自己。”
“是。”
既然婚期延迟,也算给了她喘息之机。那么她更要及早做好准备。
假若真的到了地崩山摧那一日,至少宁府众人,还不至于没有容身之所。
第七章 延迟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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