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还书

　　距离高考还有七七四十九天，去掉今天就只剩四十八天了，陈新燕趴在杨紫秋的肩膀上哭泣着，但是没掉一滴眼泪。

陈新燕是这家公寓房东的女儿，三年前杨紫秋在这里租房的时候刚好碰上房东在给他女儿找家教，杨紫秋自告奋勇地接了这份兼职，房东得知她是位博士后如获至宝，不但将她的房租水电全免，还要给她发奖金，她受宠若惊地只接受了全免，拒绝了奖金。

高一的时候时间相对宽裕一些，杨紫秋每周辅导陈新燕三次功课，高二的时候每周两次，高三学年时间紧迫，变成了一个月一次，而高三这一年大多不是辅导功课，而是聊天谈心、缓解压力。

今天是月考成绩放榜时间，陈新燕在全校排名中落后了三十名，虽然还是在前一百名次当中，但对于她来说此次考得比较差，她感觉压力巨大，都不敢跟她爸爸讲，所以跑来找杨紫秋发泄。

“人生有无数场考试，每考完一场就会少一场，你应该开心啊，又结束了一场战斗。”杨紫秋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她，“要胜之淡然，输之坦然。珍惜这段高三时光，这将是你一生宝贵的回忆。”

陈新燕难以坦然，抱着她的胳膊继续哭：“为什么要考那么多试啊？”

杨紫秋轻拍她的脑门继续讲：“学生当然要考试了，否则你们同学之间比什么？难道比谁家有钱、谁家有权力、谁家有背景吗？”

“说的也是。”陈新燕点点头，却又不甘心，“可是好痛苦啊，好残忍啊！”

杨紫秋只好继续开导：“考得差是为了告诉你所存在的问题，考得好也只是说明你掌握了那些知识点，所以看开些，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找找问题，没必要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抱怨上。”

陈新燕嗯了一声坐直身体，用手指搓了搓杨紫秋后背上的马尾，询问她几天没洗头了，头发都冒油了。

距离杨紫秋的博士毕业答辩还有不到六七四十二天，她的心中也是焦躁不安，这段时间她的论文正在审核阶段，她每天都要担心一百遍，几乎天天晚上都在熬夜为答辩做准备。她淡定自若地安慰陈新燕，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正准备今天洗头呢，等你哭完了我就去洗。”杨紫秋逗趣地回答。傍晚时分她接到陈新燕的电话后就迅速从学校赶回来了，高三阶段是人生的重要关卡，她生怕陈新燕会有什么不良情绪，所以对她是随叫随到、百依百顺。

“秋姐你真好。”陈新燕笑嘻嘻地说，来这一趟她也知足了。她看了眼左手腕上的手表，随意地躺到床上，叹口气道：“快去洗头吧，我躺一会儿就走，晚上六点半上自习，高三的孩子太苦了。”

今天是星期天，一个星期中只有星期天下午有两节课休息时间，即使是节日也只有半天休息时间，高三简直是魔鬼。陈新燕发誓高考一定要考好，那些遥远的理想暂且不谈，就为了以后不经历这种痛苦的考试，她的心中再次燃起雄心壮志，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时卫生间里响起了吹风机的轰轰声，陈新燕站了起来，她懒得跟杨紫秋告别了，她要马上回学校继续作战。只见她风风火火地大步迈到门口去打开房门，却意外地发现门前站着一个漂亮男孩。

同样面带惊讶的是站在门口的柳影，他维持着敲门的动作，随之眉头紧皱起来，余光瞟着屋里的一切，确定没走错门。

陈新燕站在原地，刹那间仿佛时间静止了，她不是在犯花痴，她是在思考如何跟耀眼的男生对话，毕竟这种场景比较罕见。

“我找杨紫秋。”柳影直明来意，没有跟她深情对视。

“哦，她、她在洗头呢，我去叫她。”陈新燕侧身靠着门，右手紧紧握着门把手，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真让人上头。

“不用了！”柳影听到了屋内的吹风机声，他把一本书递到陈新燕面前，说：“帮我把书还给她，谢了。”

陈新燕虔诚地双手捧住这本书，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转身离开。可恶她没有理由把他留下来，可恨她没有这种高颜值朋友，可是他跟秋姐是什么关系？

陈新燕后退两步把房门关上，双手抱在胸前，边思索边来到床沿坐下，盯着卫生间的方向，等着杨紫秋出来。

一会儿后，杨紫秋用一条毛巾擦着耳朵走出卫生间，瞅见陈新燕一脸眉飞色舞的表情，奇怪地问：“你不是要去上晚自习吗，还不走？”

陈新燕双手拣在身后，像教导主任一样审问道：“秋姐，刚才有个男生找你，是你的男朋友吗？”

这话问得杨紫秋有些猝不及防，她认识的男生本来就不多，整个学校里只有叶雨霖知道她住在这儿，不可能是男同学，小区的保安找过她，保洁大叔敲过她的门，外卖小哥按错过她的门铃……她瞬间想不出哪一个是陈新燕口中的男朋友，于是摇摇头回答：“我没有男朋友。谁会喜欢我这种枯燥无味的女生，长得又不好看，还一把年纪了。”

“呸，是谁对你说过这种话吗？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我要是男生肯定会喜欢你，秋姐你心地善良、学识渊博、啥啥都会。”陈新燕有些忿忿不平，但马上意识到话题跑偏了，“诶，我说真的，刚才有个帅哥找你，长得贼好看。”

一说到长得好看，杨紫秋立刻想到了柳影，突然愣住了，问道“他是不是拄着拐杖？”

陈新燕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然后摇头否定。

没拄拐杖？杨紫秋有些疑惑了，继续问：“他的头发是不是红色的？”

陈新燕用力点点头，杨紫秋可以确定是柳影了，他没用拐杖难道是因为腿好了？一个星期之前见他还扶着拐杖呢。

杨紫秋双手梳头扎起马尾辫子，同时向陈新燕解释：“他叫柳影，也住在这条街上，我跟他只是熟人而已，还算不上朋友。”

“哦，你还借书给他看。”陈新燕从身后拿出书，装模作样地翻着。

杨紫秋一眼就看出这本书是上个星期她借给柳影的，瞧着陈新燕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忍俊不禁道：“熟人就不能借书吗？他和你一样大，都是18岁，我大你们一轮呢，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男朋友。”

陈新燕立马凑过来问：“那他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但能猜到肯定有，长得好看的人追求者都众多。”杨紫秋抽回陈新燕手中的书打击道，“你就死了这条心，赶紧回学校复习。”

“姐姐，帮我问下嘛，问一下嘛……”陈新燕再次搂着杨紫秋一边乞求一边撒娇。

杨紫秋甩都甩不开，无奈只能答应：“如果高考你能考上重点大学，我就把他介绍给你，据我观察他好像没有女朋友，你还有机会。”

“感恩戴德。”陈新燕几乎是喜极而泣，她心中再次燃起战火，干劲十足地冲往学校。

杨紫秋微笑地看着这个小女生开心地离开，内心却对她羡慕不已，虽然高三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但是每当忆往昔，让人记忆深刻的还是这段时光，正是因为痛苦，所以令人铭记。

杨紫秋回忆起自己当年读高中的情形，她总是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天，从早到晚不停地看书做题，不爱讲话，以至于让很多同学对她敬而远之，认为她是个枯燥无味的学习狂，都不爱跟她交朋友，所以高中时期她也确实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到了大学之后，开始远离家乡，她不得不独立起来解决生活和学习的问题，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人际交流，但也只是局限于周遭的同学圈子。她很佩服那些朋友遍布各个领域的人，但是不羡慕，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已实属不易。

忆完往昔，杨紫秋看着面前摆着柳影还回来的书，这本书她花了两个月才慢慢吞吞地看完，那小子只用了一个星期，可能还不到一个星期，她有点发愁再借些什么书给他看呢？但转念一想，柳影这个年龄正是高三时期，他肯定很小的时候就辍学了，不知他在看见同龄的少年们在无忧无虑地上学时会是何种感想？

如果他只是一个孤儿也许没有什么压力，但他还要照顾年迈的外公，给老人家养老治病，其艰难可想而知，而他却不依靠任何人，从他之前拒绝她多次的帮助可以看出。

以前杨紫秋还觉得自己很坚强很独立，至少跟其他同学们相比是不错的，但面对柳影，她自愧不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遇，人不同，道不同，有太多事情无法选择，我们一步步走过、路过、错过，最后成长了，也变得沧桑了。

安慰完陈新燕，洗完了头发，杨紫秋完成了这些事后骑上了她心爱的破旧自行车，返回学校实验室继续奋斗。因为毕业答辩，她和陈新燕一样的焦虑恐慌，她不是小女孩，所以不需要别人来安慰。

夜色正浓，路灯和店铺闪烁的招牌将街道照得通彻明亮。杨紫秋正专注地骑着自行车，小心地避开其他车辆及路边的行人，忽然定睛一看，发现前方是柳影的背影，他没有用拐杖，慢悠悠地在路边走着。她反复再三确认是柳影后，在距离他背后只有不到三米的地方刹车了，她马上思索应对策略，第一种方案是骑车快速从他身旁飞过，装作没看到他；第二种方案是按兵不动，等他走远后她再离开，反正前面有个路口，希望他走的是她的反方向。

杨紫秋坐在自行车座上，双脚着地，显而易见，她选择了第二种方案，所以在傻傻地等着柳影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想到上次冒然给他送桃花，她就羞愧不已，后悔也没用，现在看到他就想躲，却发现自己怎么躲，总还是能碰上他，真是奇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