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议论声小了很多。
不过仍有许多窃窃私语。
“切，瞎子。”
“一个本就在最底层的人有什么资格愤怒？”
“他就是个疯子。”
万寒侧过头去，尽管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他偏过头的方向，正是刚刚一个说话的人。
那个人看到万寒的目光，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周的事？”万寒轻轻露出一个微笑。
周围有些人脸上浮现忌惮，不再同身边的人议论，埋下头去吃饭。
不过，似乎是觉得刚刚被万寒威慑到了一下自觉丢人，他用力握了握拳：
“刘蒙和他小弟们那种能被一个瞎子打的窝囊废，我张蓝昂可不是。”
那个人径直走到万寒面前。
“砰！”
万寒面前的桌子被骤然拍响。
张蓝昂撑着桌子，俯身将脸贴在万寒面前：“你这个连自己面前的人都看不到瞎子，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哦？”万寒只是回应了他一个眼神。
不过这个眼神就让对方心中刚刚鼓起的胆气泄了一半了。
周遭已经围上一圈人。
更多时候，欣赏暴力也不失为一种娱乐。
“废他一双手！”
“把这个瞎子狠狠地打一顿！”
“一个瞎子还这么嚣张！”
……
无数声音从周遭传出。
不过其中，有几个人没有起哄，正是万寒口中的“上周的事”的当事人，不过也正是他们放凉了万寒和微雨的粥。
几人脸上浮现冷笑，等着看一番好戏。
“没见过恶魔的人可真幸福啊。”其中一人打趣道。
“那是。”周遭几人笑了起来。
本来仍有点忌惮的张蓝昂在起哄声的怂恿下也于心中泛起了更多胆气。
舆论可以做到的不仅是带来令人窒息的环境，还能致人以莽夫的勇气。
周遭舆论的汇集会让人觉得自己代表着他人的内心，自己是伸张他人情绪的利剑——
自己即是正义，是强大，是众望所归。
殊不知更多时候，大部分人只是想看个乐子罢了。
“对啊，我为什么要怕一个瞎子。”张蓝昂在心里轻蔑一笑。
他脸上浮现狰狞：“听见了吗？你虚张声势的眼神能吓到谁呢？瞎子！”
拳头握起，向着万寒挥舞而去。
只见眼前的少年仿佛能看到一般，轻轻侧身——在挥拳者惊骇的目光中，拳头擦着万寒的衣角掠过空气。
下一刻，一只瘦弱的手掌快速袭至。
窒息感即刻传来，绝望被无法呼吸的痛苦裹挟而至。
万寒的手已然钳制着张蓝昂的脖颈。
“呃呵……”似乎想要发出声音，但微弱气息通过的声带只能发出窒息的呜咽声。
张蓝昂挥动双手尝试挣脱这种钳制，但无论他如何捶打亦或推拉，这双手都纹丝不动。
万寒的手已在抓挠与捶打下泛出紫痕，一道道血痕逐渐浮现，鲜血慢慢渗出。
疼痛感，在万寒全身肆意蔓延。
但万寒的手甚至未曾动过。
仿佛他是个没有痛觉的怪物。
“你的名字叫张蓝昂啊……”万寒俯身贴到挣扎者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名字啊……”
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对方也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万寒将手往前一推，将张蓝昂按在了桌子上：“也难怪你不知道刘蒙他们怎么被打的，毕竟……”
桌子被张蓝昂的头撞击，发出沉闷一声声响。
随着无法呼吸导致的缺氧，对方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眼前，渐渐只剩下一个盲人少年的微笑：
“毕竟，蟑螂是看不见太阳下的世界的。”
绝望感早已随着对死亡的恐惧爬上心头，耳边的话语如若恶魔的呢喃。
“恶魔……”意识即将消失之时，张蓝昂的脑海中仅剩下这样残存的想法。
“万寒！”
一个满是焦急的声音突兀传来。
万寒的手瞬间松开。
空气快速涌入张蓝昂如若枯竭的肺部，脖子上的痛感仍然，他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姐……”万寒将手藏在了后面。
四周的人群也渐渐散开，万寒的周遭很快就空出了一块。
“万寒……”万䔳来到万寒身边，“你的手……”
“抱歉……”
被张蓝昂用力锤击的左手手臂布满青紫。
“走，我们去药室。”万䔳拉着万寒的手就要走，但万寒没有动。
“姐！”万寒将手藏回背后，“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万䔳跺了跺脚：“你这样怎么能说没事？上周的事你答应过我的的吧！”
“不要再把点数浪费在我身上了，姐……”万寒声音很低。
“万寒！”万䔳声音略带嗔怒。
“可这本来全都应该是你一个人的……”万寒的声音抬高了一点。
“可我不这么认为！”
万寒愣住了。
“走吧。”万䔳拉起万寒的手。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安的声音：“右后方有破风声，向着万䔳的。”
万寒即刻拉着那双纤细柔弱的手转身，将万䔳护在身后——安在脑海中的信息传递是不需要时间的。
“侧身。”
侧身，万寒身左擦过一个拳头。
“伸手。”
万寒的手抓住了一个手臂。
“提膝掰折。”
手部没有丝毫犹豫地用力，抬膝接顶。万寒看不见的手肘处，传来清脆的一声。
惨叫声瞬间响起。
张蓝昂的前臂与肘部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脱臼在数秒内被万寒和安简单完成。
“万寒？”万䔳仍处在惊讶之中。
“滚吧。”
万寒也没有对面前仍在哀嚎的张蓝昂继续打下去：在这个小团体横行的地方，对个人的太紧逼迫更容易招来所谓“为了义气”的反噬。
在这个孤儿院的人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去药室吧。”
万寒这次没有其他反应。
手被万䔳拉起，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来到药室，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你们来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万寒突然就松懈了下来——在这个孤儿院，他的神经，总是紧绷着。
院长似乎总是在药室里待着。
这个和睦而友善的大人，这个知识渊博仿佛无所不知的大人，这个总是对着万寒和万䔳都无比温柔的大人——这个孤儿院唯一一个大人。
他也是孤儿院的管理者。
“嗯，”万䔳的声音略显冷淡，“万寒受伤了。”
“万寒又受伤了？”院长似乎略带疑惑。
万寒甚至能感受到对方为自己受伤而担心的心情。
“抱歉……”万寒呢喃。
“没关系的，”声音略带笑意，仿佛在安慰万寒，“来，让我看看。”
万寒的手被一双柔和的手捧起，万寒能感受到对方注视自己伤口的小心翼翼。
院长的声音响起：“这次也很严重啊……虽然比起上周那次要好很多，不过大概还是要用掉一些点数……”
万䔳即刻答道：“我这的点数应该够用。”
“嗯，没问题。”
在这个孤儿院，做每天定量分配的劳动任务才能获得点数。
而点数，在这个孤儿院则类似社会上流通的货币了。
不过作为由管理者统一发放，高度基于个体本身信用及劳动产出所形成的“信用点”，称它为“市场上的货币”多少有点不准确。
即便它确实可以被交易。
有所需要的物品，受伤后的医疗处理……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点数来兑换。
甚至，当个人的点数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他便可以得到许可：离开孤儿院。
当然，这一点交易所需要的点数也无疑是巨额的。
“姐……”万寒的心抽痛了一下。
“没事的，有姐在呢，这次用掉的点数不多，不用为姐担心。”万寒感觉到自己的背被拍了拍。
万寒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这么多年以来，由于自己“眼盲”的疾病，万寒没有办法做任何被分配到的劳作。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都是万䔳在为他支撑着一切：他好像就是那个一直趴在万䔳身上的寄生虫，不断汲取着万䔳的血液。
但万䔳毫不在意。
这让他悲伤，也让他痛苦。
“那万寒，”万寒感觉自己头被摸了一下，“姐就先走咯？你在院长这要乖乖的！”
她还有今天的劳动生产要做。
“姐……”万寒本来想说什么，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了：“嗯……”
脚步声渐远，万寒却看不到那个为他支撑起一切的背影。
院长的声音却于此刻响起：“你也不用太过于自责了。”
万寒被牵着走到了一个白色的病床旁。
“坐在这吧。”
万寒假装伸手摸了摸他身侧的病床，然后慢慢地坐了上去。
随后他的手被拉起：“这次怎么也受伤了？我记得你不喜欢打架的吧。”
随后他的手被轻轻翻动，院长大概是在观察伤口。
万寒没有说话。
“哦？”声音中似乎带上了几丝惊讶与疑惑。
万寒的右臂被举起。
“这也是张蓝昂弄的吗？对方的握力还真够大的啊……”
万寒的瞳孔一缩。
“那不是梦？！那不是梦？！”万寒的心跳加快着。
右手的模样映入眼帘。
白暂的手臂上，一个已然泛出青黑色的手印啮咬于此。
骇人而狰狞。
第四章 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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