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少德讲故事的水平不如顾灵，平铺直叙，他毕竟不能接触到所有的档案，所以模糊代过了大部分细节，还夹杂着猜测和与顾灵的问答。
所以我在那个时候得到的信息其实很匮乏。
我听完他们的讲述，理解了当时人们把灵火三误以为杨保和召唤出的“鬼将军”的原因，灵火三大概死在了名荒山里，没能走出来，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就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哪怕在记录最全的汇灵司档案里也没能写下他真正的结局。
据我所知，杨保和在那次之后就开始活跃地参与剿匪行动，开始只是应征官家的行动，后来开始呼吁组织各地群众自发剿匪，这在当时的南京掀起了一股风潮，继而影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城镇，辐射面积达到了上千公里。
杨老太爷的尊称也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后来杨保和活到了八十多岁，在杨家村后山下的那间小院里待到寿终正寝，据说他死时，就像出生时一样睁着双眼，面朝名荒山平静地离开了。
在他们讲这个故事的同时，我发现顾灵和洪少德都时不时会打量我的反应，像是在看一只从来不吃桃的猴子，有一天这叛逆的猴回心转意想吃桃了，俩饲养员都带有好奇地盯着猴看......
我十分不自在，回避着他们的目光，就找了个话口问道：“所以灵火三和杨保和都是寻魂者？”我想能在一夜杀尽千人这种事情，这两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顾灵却摇头，说：“据可靠的记录，灵火三确实是寻魂者，他的轮回术是应该是异变的五行掌控术，但杨保和从未展露过很强大的能力，所以他是否有轮回术却不得而知，就算有，应该也并不强大。”
我对这个回答感到惊讶，这意味这名荒山里发生的一切，可能完全是靠灵火三一个人完成的，可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可能拥有的力量。
这件事情越发扑朔迷离，就越让我对这次的“上路”感到担忧。
我开始思考各种可能性，对这趟冒险做着风险评估。由于我放弃了发言权，堂中一时间没了声气。
不稍一会儿，洪少德终于问出了那个他大概疑惑了很久的问题：“我已经把白瞳带来了，四当家也该把资料给我了吧。”
顾灵赞同地点头，示意他看向我手里的信封，“东西我已经给出去了，但还有一个要求，这是汇灵司的要求。”他笑得越发难以捉摸，“你们在看所有关于饮骨鬼山案的档案时候，白瞳必须在场，并且这份资料不能离开她的监管。”
“监管”这个词用得很微妙。我已经察觉到了洪少德投向我的惊疑不解的目光。
顾灵为什么会给出这种要求，我的第一反应是疑惑，这一点我和洪少德是一样的。可我和洪少德拥有的信息却是不一样的。
我已经从顾灵那里知道了我哥的一个目的，就是让我帮他隐藏那个秘密。那么为了确保在整个过程中，秘密不会被队伍里的其他人发现，他就需要我能时刻掌握队伍的所有信息，最好走在进度条的最前方。
为了达到这一点，我必须在队伍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这是凭我自己不可能得到的，所以顾灵为我添了筹码——掌控信息的来源。
可并不了解这些事情的洪少德会怎么想？
我观察着他的反应，只见他皱着眉，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思考了一会才问顾灵：
“我之前问过一次，但没有得到答案。不知道现在，四当家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她参与这次行动？而且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灵给他的回应是：“因为这个任务不应该交给汇灵司以外的人。”
我觉得他一定把洪少德的性子拿捏地极准，知道涵养和谨慎会让他想问而不会急于求问，于是顾灵总会说一截停一截，来占据对话的主导地位。
“你应该知道，名荒山的事情都被归入了朱斥档中，可入档时连汇灵司都没能掌握那座山里所有的情况。”顾灵的眸子幽了一下，“朱斥的性质特殊，汇灵司当然希望能够把档案补充完整，但这件事原本是绝对不会假手于人的。”
汇灵司的档案系统十分完善，大致分为玄批、银评、金阅和朱斥。
其中银评专记人物，金阅专记事件，玄批所记繁杂在此不多赘述，而朱斥最为特殊，它可以收录任何一种类别的档案。
可但凡录为朱斥，皆是足以惊世骇俗的，所以朱斥的保密等级最高，哪怕汇灵司高层也不能轻易调阅，且调阅每一份朱斥档案都需要达成各种特殊条件。
就我听说过的，我妈曾调阅过一份关于贺兰山区古祭祀仪式的朱斥档案，为此她连续半个月昼伏夜出，把生物钟完全调转过来后才去看了那份档案……
总之条件都很不正常，但所有人都会选择遵从。
我知道顾灵的意思，能被录入朱斥的东西，危险的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价值。所以探索名荒山的遗迹，最有可能派出的，就是像第一次时那样完全由汇灵司成员组成的队伍。
可那些人都死了。汇灵司没有继续探索的能力，所以才发布了寻魂令，指望其他有能力的人可以找到真相。
顾灵指了指我，对洪少德说：“她母亲姓郑，她和他哥就是汇灵司的保障。”
洪少德露出了然，我虽然不是汇灵司的人，但我妈作为汇灵司直系，我确实和汇灵司关系匪浅。
就听顾灵继续说道：“外人想接这个任务，就至少要带上他们中的一个。白浩轩是首选，可上一个队伍依旧没能走出那座山。这一次你想接下寻魂令，就别无选择了。”
洪少德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他们都把我当成了我哥的替代品，而且万分嫌弃。但不置可否，顾灵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有得选的时候谁都会选我哥，而不是我这个“废物”。
“汇灵司不信任我？”洪少德看向顾灵，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我们只是要保证最大的受益者是汇灵司，得到信息的真实性很重要，对汇灵司来说，信息，才是最有价值的。”顾灵说得理所当然，“所以这次的任务你们需要向汇灵司支付的，只有一个真相，当年饮骨鬼山案的真相。”
洪少德却露出些戏谑，“一个能一夜杀死千人的办法，你们还真是‘不贪心’啊。”他把“不贪心”要得很重。
我听完这两人的对话，问了顾灵一个问题：“可当初亲历过的人不是应该都死光了吗？”
最初进山的那些人都疯了，这么多年就算口耳相传，故事也早就变样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顾灵靠坐在椅上，手指摩挲着茶杯，就笑：“谁说都死光了。”
我一时惊讶。这么多年了，要是还活着岂不是快满百岁了。
“还有人活着？”洪少德问。
就见顾灵打量一遍我和洪少德，低下嗓音，说道：“应该算是人吧。因为白浩轩在失踪前传回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灵火三未亡’。”
“什么！”我们惊呼出声，顾灵却摆手说：“情报真假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我能帮你们的就只有这些了。”
顾灵递给我一个眼神，我估摸着是让我回去好好看那封信。
而后他回头向身后看去，翟厉厉自始至终都站在他之后的阴影里。顾灵对他说了两句话，我没听清。
然后顾灵回过头来对我们说：“还有一个我个人的要求，带上翟厉厉。”
洪少德没有再问原因，他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翟厉厉就走了下来，直接站在了我旁边，与洪少德隔得很远。
我突然意识到，他不只是顾灵安排在洪少德队伍中的耳目，还是给我安排的保镖。
我去看他，他也看我。我就朝他笑着眨了眨眼，他大概是觉着别扭，愣了一会儿，然后朝我点了下头轻“嗯”了一下。
进了右厢后过了一个多小时，把这些事情都聊清楚了。之后又进行了一堆流程，把我和翟厉厉的名字填进了寻魂令的名单，就像签合同一样，条条框框把我弄得头昏脑涨。
洪少德说了他大概的计划，让我回家等待出发，我应了就又从平时进出的后门离开了四号院。翟厉厉把我送到门口就又转身回去了，估计是顾灵还有事情要交代给他。
洪少德没有和我一起走后门，我一路又穿过几个堂巷，路过几条马路，回到铺子里时，发现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后来我知道了，那是种预感，预见了很久之后，我一定会因为那天做出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第十一章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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