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也没听他提过这些。”我尽量保持住了表情，没结巴，用最快的速度压下狂乱的心跳，衔接上之前的状态，假装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没听说过“北古道”。
“那孩子确实是魇人奘一脉的，不过裴佐生就是个名号，他们家好几代人走江湖都叫这名，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嘴哗啦啦的往外捯饬东西，心里慌的一批，在不断警告自己别说漏嘴，把关键的信息隐瞒了去。
“原来是这样啊。”肖寺依旧是憨厚挠头的动作，这次我看着他粗壮的手臂，觉得他向下一挥手就能把我头打歪。于是堆起一个笑：“嘿，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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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寺没有追问下去，很快就离开了。
我知道地下没什么气流，但还是平白有了风中凌乱的错觉，默默看了两眼被安置在睡袋里的白浩轩，心情很复杂。
又是一夜，我难得睡得很不踏实，惊醒了几次，最终熬到闹钟响起，翻身起来，状若平常地等待开饭。
一切看上去和之前一天并没有不同，我们跟在小冯哥身后继续深入迷宫，该聊天的聊两句，该休息的时候乖乖休息，只是我行进时的位置到了裴佐生和翟厉厉的旁边，肖寺走在我们前面，我不敢直勾勾的盯他，只时不时眼神“瞟过”他。
熟悉我的人能发现我的小动作，好几次我表现出神经兮兮的时候，翟厉厉会看着我，无声中把裴佐生翻起的白眼遮住。我提醒他要注意肖寺，他点头，然后把刀挎在了腰侧。
不久，在经过了不知道几个岔口，迂回了无数次后，小冯哥放缓了速度，点了点脚尖，说：“到了。”
迷宫最后的岔口就在前方了。
那是一个乍一看和之前的路没有任何区别的弯道，有一人多高，天然的地下裂缝和人工开凿的痕迹相交杂，在手电的光照下，布满斑驳的光影。
几百米后，我看到了被称为“最后的岔口”的地方——路的尽头夹角超过九十度的两条通道。在岔口前的那段路上，有一个断口很新的洞口，长处超过五米，阻挡住了过去的路。
小冯哥说，这个洞是他们之前触发危险后出现的，他们差一点死在这里。
一路上我陆陆续续把这条岔口的情况听得差不多，眼前的这两条路都有各自的特点，据猜测，其中一条是通往祭骨殿主殿的道路，而另一条是充满危险的“死路”。他们按照它们各自的特点取了代号：“骨道”与“血肉道”。
从能观察到的情况来看，“骨道”的洞壁泥层中嵌满了骨头，物种繁多，五花八门却又都是清一色的白花花，不同于四兽神窟祭台上被沉金土包裹的骨头，这些似乎是被人精心挑选、排列过的，缝隙均匀，并且做过一定防腐处理，似乎是专门打造的祭祀通道，充满了虔诚又肃穆的氛围。
而“血肉道”不一样，它开始的一段路是明显被雕刻过的岩层，纹路十分规整地向内延伸，而在视线可及的最深处，出现了熟悉的黑色。四面都完整地被包裹在沉金土中，湿滑粘腻的质地吸收了手电的光，仿佛布满蠕动的血肉。
这还真是符合名荒山的审美啊。我亲眼见到，不免一阵恶寒。
从小冯哥那里，我们知道了他们之前的经历。在迷宫里绕了三天，终点前摆着明白的两条路，必然要选择其一。试探性的探索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于是经过讨论，他们决定先选择一条路深入试试。
经过几次打交道，他们对沉金土的性质有了一定了解，于是选择了“血肉道”，打算一探究竟。而结果就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危险，不仅被逼退，而且白浩轩为了救人陷入昏迷，而另一个人也在通道坍塌时被迫进入了“骨道”，如今生死未卜。
名荒山地下的洞系复杂，近百年来岩层结构似乎也不再稳固，山上的河流消失也有一定程度是因为这个，所以那些原本牢固的机关一旦启动，就容易造成坍塌。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问小冯哥。
他看着明显更幽暗的血肉道，眼里有同样暗哑的思绪。
“走进那条路后经历的事情，太诡异了。”他有一瞬间低沉得完全不像之前的那个人，问道：“你记得之前兽窟里那些大石柱子吗？”
“不知道你们看得仔不仔细，那些柱子都是些不一样的畸形人类，能被放在祭台边，作为支撑柱，要么这些家伙很崇拜畸形，要么这些畸形者就是被仇视的对象，反正，在这片地底，‘畸形’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相信这一点，除却他所说的，口湖下的支崑尼也同样印证这个猜测。
他停顿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似乎在回忆他口中那个诡异的事情。
“走进那条路的人，都会出现畸变。”他咧开嘴，仿佛也认为自己在说极为荒唐的话。
“什么叫做畸变......”我下意识追问，随即回味过来了他之前的铺垫。于是惊讶地看向那条血肉道，脑海里闪过四兽神窟里那些怪异的石柱，就听到他继续说道：
“原本一切正常，但深入超过一百米，异常就出现了。当时老大走在最前面，我殿后，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在三到五米，突然我意识到我和前面那个人的距离变得很远，而她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似乎是我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里变得很迟缓笨重，于是我想出声示警......但我失声了。
“在这种环境里发生任何异常都可能是致命的，我必须想办法让队友注意到我的问题，所以我开始想办法......”
按照他所说，当时一共只有三个人，通道是弧形的，手电光照明范围受限，他掉队超过十米，在幽暗的环境中这个距离十分危险。他捏住脖子，哪怕使劲按压也无法得到改善，过于用力甚至让他感觉到了气管传来撕扯过度的疼痛，哪怕放弃发声，疼痛也未得到缓解，愈演愈烈。
他觉得不对劲，冷汗哗地流下来。因为他意识到捏着脖子的那只手上传来了黏滑的触感，手似乎握地过紧，仿佛拇指和食指已经扣拢。
他没有低头也没有轻易移动那只手，那是一种直觉，他知道撕痛感来自哪里，他的脖子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得非常长，也非常细。那是超脱寻常的形态，直觉告诉他，只要一低头，他的脖子就可以对折到胸口，眼睛一定能贴在胸前口袋上的那根线头。
直觉让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抑制着低头的冲动，冷汗浸湿了后背，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延伸出更细致的感知，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在肆意生长，每一段肢体都在胡乱扭曲......
“......我感觉身上长满了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最后还是低头看了一眼......”
小冯哥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咽了咽口水，又恐惧又好奇他看到了什么。
他耸肩“嘿”了一下，手在腰周凭空比划了几下，像是抱了几个葫芦的形状，表情有片刻扭曲。
而后，他示意我们看他背上的白浩轩，跳过了刚刚的话头：“后来因为我停下脚步，老大才发现了我不对劲。当时他们俩应该也有不同程度的变化，但都没我这么严重，只是动作有些变形。”
“再后来老大想办法抵消了我们身上的影响，轮回术透支，在往回逃到岔口的时候，发生了坍塌，我们两个逃到了这边，另外那个人情急之下进了骨道。”他说完目光定格在眼前拦路的大洞上，怂了耸肩，想表达的应该是：现在我们要跨过这个洞，进骨道去。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发出感叹的是杨医生，我寻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一手扶着眼镜，目露精光，似乎被勾起了某种兴趣。他边咀嚼着“匪夷所思”四个字，边在脑子里琢磨着一些我不太想细究的东西。
职业病真可怕啊。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缩了缩脖子。
现在行动方向很明确了，就是越过这个洞进入骨道。按理说血肉道这么危险，那么骨道就更可能是通往主殿的道路，而且那个人也进入了骨道，我们也必须走这边。
条件和工具有限，越洞的途径依旧是熟悉的搭绳桥。
不过这次的距离只有五米，显然简单地多。
这一路走来，迷宫中的路除了直上直下的洞口，有上坡也有下坡，虽然毫无规律，但大致上能感觉到所有的通道都处在上中下三个高度平面上。当然，我不能确定这个数量就是三，也可能更多，总之，这意味着我们站在迷宫中任意一个点，上下都有可能存在其他的空间。
这使得坍塌发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也让这种塌出来的洞变得充满未知。
譬如眼下这个洞，深度超过十米，且逐渐向内收拢，视线所及的最下方只剩下一个直径两米的洞口，不知道通往哪里。
这次的绳桥有两根绳子组成，间隔二十厘米，看上去是要方便那些身体素质够厉害的家伙，直接横着走过去的。
我有点发虚，往后躲了点，眼看着洪少德、杨医生和肖寺都已经直着身子过去了，除了轻微的晃动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裴佐生乖乖趴在翟厉厉背上，一大叠一小也直着过去了。
轮到我了。我的平衡虽然不是太好，好在脸皮比较厚，于是顾不上别人的眼光，扑通一声跪下，趴在绳子上艰难地移动过去。
以爬行的方式过绳桥，让我有了别样的安全感。我抱紧那两根绳子感觉着轻轻的晃动，松了口气。
以低视角来看这个洞，感觉和站着的时候很不一样，眼神一瞟，余光好像看到洞口边缘的一块石头下方有什么光芒一闪而逝。
再去看时什么都没发现。我没敢分心去找，平稳地爬到了另一边。
我回头看短短五米的绳桥，另一边小冯哥笑眯眯的看着我，正打算背着我哥走上绳子。
我刚刚放下心来，打算从地面站起。这时，一阵震动突然从脚下的地底传来，重心不稳之下，我一个趔趄向前栽去，原本站在边缘的裴佐生也一同坠落。
下意识我伸手想把他捞进怀里，够到他衣角的时候，我看到洞口处老杨和翟厉厉为了救我们，都冲过来了。
思绪刹那间变得漫长，我的视线扫过洞口外站着的所有人，心脏被攥紧的同时，一切就像是幻觉......
洞口一边的小冯哥还站在那里，他背上的那个人把头斜靠在他肩上，此刻正面对我坠落的方向，一双蓝荧荧的眸子睁开，正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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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骨血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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