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顾四当家

　　四号院的左厢院是小辈们的交流所，而这个右厢院则是四号院掌权人四当家顾灵的住所。

汇灵司是个专司情报的组织，由郑姓家族掌权，下面一共有四个部门，我们平时都称其为：一所、二所、三所和四号院。

就像名称有所区别一样，四号院和汇灵司其他三所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其他三所的掌权人都是郑氏嫡系，而四号院的当家人却由外姓人担任。

顾灵，就是这一任的四当家。

我越发不理解，为什么要让洪少德来找我，又要避开他单独见我？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没办法就此细想，脑海里嗡嗡地回荡着那句“白修罗”，就看见翟厉厉走到右厢院的门前，那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像木头又隐隐有金属的光泽。他抬手推开了门，“呀——”的一声后，一阵风从院里吹出来，我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而后就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和左厢院那种看上去就“金光闪闪”的装修不同，右厢的布置非常简单。进了右院的厢门，最先入眼的是一株爬满了竹架的青藤，其茂盛的枝叶几乎罩住了半边院子。荫下是一方小矮石桌，桌上没有摆茶具，而是从墙角到桌子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

这时还只是上午，阳光并不算火辣，再滤过这树荫，就更加柔凉。正堂在院子的一侧，被阴影连通，即便正堂的门是虚掩着的，却也透不进阳光。

翟厉厉回身来扶着我往里走，进了院子后，他关了院门就带着我直奔正堂。

正堂半掩着的门被轻松地推开来，阳光终于可以涌进正堂里，却正正停在堂中人的脚下，不能再近寸许。

我看着在堂上端坐的男人，沉默地走进门中。

明明还是夏日，屋里却凉得透人。男人穿着一件素白的绸面长衫，上身处有几株墨线绣的剑竹的花样。他坐在堂上的扶手椅上，手中端着盏茶。他的肤色一如既往的惨白，一张俊俏却活似白面郎君（一种长得好看却面色发白的鬼）的脸上，还带着丝清冷柔和的笑容。

男人的头发很长，到了肩下。黑发披散着，让清雅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慵意。从堂前望过去，倒还真有几分温润如玉、诡谲如月的感觉。

这人，便是四当家顾灵了。

翟厉厉已经走到了堂上，在顾灵身后的黑暗里藏身，而自我踏入屋内，那个男人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笑着看我走到他的面前两米处停下。

从门口到堂下，不过几秒钟的过程。但翟厉厉不发声，顾灵也不出气，我在一片沉寂中，被顾灵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硬生生的把几米的平路，走出了在刀尖上蹚步的感觉。

我在他的面前站定，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两眼。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相视着对方，都想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我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利用洪少德把我带来，又要单独见我的理由，想知道他所说的关于“白修罗”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可他只是看着我笑，一言不发。

透过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我从中竟然察觉到了一丝怒意，他在生气。

依照这些年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怒的人，可现在他不仅生气了，而且这气似乎是因我而生。

我的眼神毫不闪躲地直面他，同时在心里揣摩着这份情绪的来由。就在我打算开口询问时，顾灵先出声了：

“你不该来......”他的语气很温和，但声音本身的音色却是冷冰冰的，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下一瞬间，我就反应了过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他撤下了脸上的笑意：“我确实答应了别人要去找你，这是承诺。可我以为，你要是不傻就不会来。你知道从正门踏进四号院，一路走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吗，趁还来得及回头，赶紧滚回家去吧。”

答应别人去找我？我注意到他话里的信息，忽略了后面的内容，迟疑一下就想到了那种可能：“是我哥要你找我的？”

顾灵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绽开，又一闪而逝。他的神情里俨然流露出一抹寒气，蹙着眉，眼里除了怒意还多了些沉重。

“是他，又怎样。”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那双惨白的手将茶杯放了下去。

我得到了答案，心底闪过了很多种我哥要这么做的原因，一边说道：“你们不是总说上路以后就不能回头吗，我还以为从踏进四号院起，我就没有退路了呢。”

他说：“你真的清楚把名字写进寻魂令意味着什么吗？你这样的废物，是不可能活着走出那座山的。”

面对他的恐吓，我摆了摆手。“你不用再吓我了。你把调出来的金阅档交给洪少德，不就是希望他给我看吗。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各自打的什么算盘，为什么让我来，又为什么要我走，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真的遇到了危险。”

我看见顾灵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说到：“他是我哥，我得救他。”

他看了我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从茶杯的案桌上拿起一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那个信封鼓鼓的，似乎塞进去了一本A4大小的书。

顾灵把信封递给我，说道：“这是白浩轩留给你的东西，里面有关于这次任务的所有资料，还有一封单独写给你的信，那封信你只能自己看，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从他手上接过信封，打开后果然从里面找出了一个小号的信封，我看到上面写着“白瞳亲启”的字样。我认得，那是我哥的字。

我把小的那封揣进了口袋，然后问他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你们为什么要让洪少德把我带到这儿来？”

顾灵又端起了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而后说：“你哥在出任务之前拜托过我，如果他两个月后没有回来，就要我让人去找你，并且要你前去南京替他完成一件事。”

“完成一件事？”我疑惑的重复道，“所以他在接这个任务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会有危险？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不顾凶险也要去？”

顾灵敛着眸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说名荒山里有一个秘密，一个绝对不能被公之于众的秘密。”

他摩挲着杯沿的手指停了下来，对我说道：“而能够彻底埋葬这个秘密的，只有白家人。”

秘密？我听得一头雾水。“这就是你让翟厉厉把我单独带过来的原因？”我问他。

因为那封信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因为名荒山上有一个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他们需要避开别人告诉我这件事情，又或者说，他们虽然把洪少德拉入了局，却并不信任他。

顾灵看着我，慢慢地又恢复了笑容。我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男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白面郎君”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走来，变成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四当家”的。

“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决断，我也劝不住你。但必要的事情还是要提醒你，自你‘上路’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注意你身边出现的所有人，因为你姓白，因为……你是白瞳！”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这一次，我们都如愿以偿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我们都明白，这句话里隐含的意义。

我当然知道“上路”对于我来说很危险，作为“白家最废”，稍不小心我就会死在路上。

突然，顾灵抬起头向外面那扇奇怪材质的院门处看去。

下一刻，明明没有风，可那大门却“哗——”的一声快速被推开。

远远看去，离门几米外，洪少德负着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先是看了我一眼，之后又看了看翟厉厉，最后定格在了顾灵的身上。几息之间，他已经走上了堂前，站在我的旁边，不卑不亢地看着顾灵。

顾灵依然是笑，看不出其他多余的情绪。

但我总觉得他俩的目光里，传递着很多信息，只不过作为旁观者，反而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顾灵用手背托了托下巴，眯了眯一双漆黑的眸子，微笑着说道：“正好，我这里有个故事，就说来大家一起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