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背后

　　不知不觉小蝶已经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饭店安顿下来了，她喜欢见人就笑的老板娘，也喜欢在后厨忙忙碌碌不怎么说话的强子。不忙的时候她经常望着小饭店的招牌“欣欣美食”出神，这是她写的最好看的四个字。

老板娘一边教她一边打趣道自己如果以后有孩子肯定没那么多耐心教写字。她知道欣欣就是老板娘的名字，却还是叫她老板娘。有些距离感，也有些敬畏。

小饭店生意不错，往来的司机和打工仔都喜欢过来吃上几顿。一来是强子的手艺确实不错，家常菜都做的有滋有味。二来老板娘为人周到又开朗，总能和食客说笑两句，来的次数多了还能记住食客的喜好。

小蝶并不觉得辛苦，瘦小的身影穿梭在饭桌和后厨之间，虽然不和食客搭话但也是勤勤恳恳做事。有时候她会觉得曾经的生活反而像一场梦，模糊的有些遥远。只有奶奶佝偻的身影清晰的让她觉得心酸，每个月老板娘结了钱会帮她用个薄薄的信封装起来，再带她去邮局寄出去。虽然小蝶自己都说不清楚地址，只能写出来那个村的名字，和奶奶的名字，但是邮局的叔叔承诺一定能送到村委会，这让小蝶也安心不少。

老板娘惊讶小蝶居然没用过智能手机，在她口里现在即便是两三岁的小孩子都会拿着手机玩游戏，小蝶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眼里手机依然属于奢侈品，那是外出打工赚到钱的人才能买得起稀罕物。

“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有个手机，你想你奶奶了就可以打个视频看看，你又不回写信，你奶奶肯定担心你在这里打工。”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在干锅花菜里挑拣着五花肉。

“太贵了，我哪里买得起。”小蝶捧着饭碗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老板娘一边说着不贵不贵，还是报出了一个让小蝶有些咋舌的价格。见小蝶神情有些纠结，老板娘又说了几个品牌的手机和报价，似乎相比之下刚才说的价格已经是让小蝶占了相当大的便宜了。

“算了吧，她月月都把钱寄回去，她哪有钱买什么手机呢。”强子夹了一筷子豆角放在老板娘碗里。“而且那也有她奶奶那有手机才行，我听说她出来的那个村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好像是，我听老张说那个村现在都快荒废了，都没什么人了。”

“……咱们这个县城不也一样。”

……

小蝶听着他们夫妻两人的闲聊，有些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奶奶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做饭的身影，如果有手机就好了，如果可以视频就好了。

她有几次看到老板娘在视频，看的又清晰又生动就好像在看电视一样，有一次她凑过去看到了老张的脸，但不知为什么老板娘看到她后笑的有些僵硬，说老张对小蝶放不下心，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老张也隔着手机夸小蝶气色好了很多，然后就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老板娘对小蝶讪笑着叮嘱她别乱说话，说毕竟老张人好才问她现在如何，但是老张的老婆是个“母老虎”“疯婆娘”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老张关心小蝶。

“疯婆娘”这个词小蝶并不是第一次听，之前也有很多人说她母亲就是“疯婆娘”，后来又说村里的老光棍捡回来的女人也是“疯婆娘”。她想大概自己的母亲还有老张的媳妇也是那样痴痴傻傻只会在家里对着脚上的绳子痴笑吧。

老板娘对小蝶很好，她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手把手的教她怎么梳头，怎么分辨洗头水和沐浴露，还给了不少穿不上的衣服给小蝶。

一边看着小蝶开心的换上衣服，一边自嘲自己越来越胖了，都怪强子做的饭太好吃。只是小蝶总觉得老板娘的笑容有些勉强。

小蝶和他们夫妻一起住在饭店后面的小院里。天不亮就跟着强子去买菜，然后洗菜择菜，打扫卫生，等饭店开了门，又跑前跑后的告诉强子客人要了什么菜，再将一盘盘刚出锅的饭菜端到食客面前，稍有空闲又要跑回后厨洗碗。

每天最让她期待的就是坐下来和老板娘一起吃饭，强子每天换着花样给她们做菜，很多时候吃的都是小蝶家乡结婚时才能看到的菜。每当小蝶捧着饭碗大快朵颐时，强子才顶着一身热汗坐下来自斟自饮，老板娘时不时给两个人的碗里夹上几口菜，又跟强子闲聊几句，但强子偏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多数时候都是在听着，偶尔附和一下，再用宽厚的手掌放在老板娘的手上或者或者腿上轻力的握一下。

小蝶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一个人生，虽然偶尔心情还是有些低落，或是因为奶奶，或是因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王喜。

“如果永远这样就很好。”小蝶在自己的日记上歪歪扭扭的写下这一句话。

可是美好的外衣掩盖不了越来越大的裂缝。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那下面是怎样的丑陋不堪。

直到她看到老板娘送又来“借”打火机的老张出门的时候，老张伸出手在老板娘的屁股上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突然感觉老张在她心里那个形象崩塌了，她原本将老张当做贵人，电视里那样的形象本该是高大的，不该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举动。

她突然觉得有些反胃，正当她不知所措，纠结是不是应该上前责骂老张之时。更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老板娘娇笑着整个人贴在老张的怀里，虽然一瞬间她就又拉开了距离。但是小蝶从来没有见到老板娘对强子展露这样的态度。

从那之后小蝶越发不安，好像丢了魂一般。那天的一幕变成了她的秘密，像是一颗种子在她喉咙生根发芽，撕裂她的气管，在她的大脑汲取养分。

她面对老板娘开始不自在起来，不敢去看老板娘的眼睛，她不理解那样爱笑的眼睛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小蝶又开始失眠，她僵直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很乱，心里却在不停的给老板娘开脱，也许是看错了吧，也许是开玩笑吧，也许……直到她将自己折磨的精疲力尽，终于沉沉睡去。

在梦里，一会儿是老板娘，一会儿是王喜，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小蝶的梦里，直到他们俩的身影重合，又出现了老张，他在开车，突然对着小蝶咧嘴一笑，伸出来满是老茧和烟油的手摸向小蝶……

小蝶又被吓醒了，冷汗浸湿了床单。她摸索着起来想要喝一口水，突然听到了洗手间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还夹杂着沉重的喘气的声音。

小蝶鬼使神差般的光脚走到洗手间门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但她还是踮起脚尖透过排气窗向里面偷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花洒肆意的喷溅着热水，朦朦胧胧的雾气萦绕着老板娘，她一丝不挂的坐在地上，任由热水打在地上，她白花花的身体湿漉漉的，小蝶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但是她看到了老板娘对面摆着手机，手机里老张叼着一根烟，龇着牙，时不时张望一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