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妄之灾

　　2022年10月9日，晴，12点08分

3200米低空航线，申海至蜀都，军用航班。

一架深灰色的运20压着乌云穿梭在暴雨中，机舱宽敞得足以容纳一支不小的队伍，但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他们庞大的装备，空间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王磊斜靠在一个巨大的绿色军用背包旁，周围是发动机的轰鸣声。他闭上眼睛，试图在嘈杂中找到一丝宁静。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把M14自动步枪，枪身上贴着EAV的贴纸，这把本应冷酷无情的武器却被涂成了鲜艳的死亡芭比粉，与王磊那壮硕的身躯和粗犷的胡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透露出一种奇异而荒诞的和谐。

周围是一群他并不熟悉的面孔，看起来来自不同的部队。他们懒散地躺在机舱内，有的已经沉沉睡去。王磊不得不费力地挪开一只无意中搁在他腿上的脚，那士兵也只是含糊地嘟囔了几句，便又沉沉睡去。

申海反击战刚刚落下帷幕，人类惨败！因为中了埋伏，申海方面损失了超过90%的精锐步兵和所有的战斗车辆，绝大部分部队都被打残，直升机突击群也名存实亡。甚至作为终极手段的核武器也没能消除敌人的存在。不得不在2天前，痛苦的宣布放弃申海市。

敌人在申海反击战中变现出的智慧、战略、战术，让我们始料未及。这场本以为可以很快结束的战争，不可了避免的进入了更加残酷的阶段。

王磊是申海反抗军的目视攻击引导小队（VAGG）队长，是申海反击战中仅有的几名幸存者，现在和其他人一起，被紧急撤往中西部的二线基地。

“活着就好。”王磊心里暗想着。他刚想调整一下姿势，缓解一下发麻的屁股，飞机突然一阵剧烈颠簸，机舱内顿时一片混乱，咒骂声此起彼伏。在这混乱中，王磊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挂在胸口的链子和狗牌，他的手指触摸到了一个凉凉滑滑的圆形物体——那是一枚已经磨得光滑的橡果。王磊紧紧捏着这个小小的橡果，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喧嚣都已远去，只剩下他和那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2019年12月18日，小雨，下午2点30.

梧桐区，襄阳二路永健路口，EAUcoffee

王磊和李贝在EAUcoffee里面向襄阳二路的沙发上坐着。王磊一向只喝美式，李贝点了杯澳白。虽说是工作日，店里人倒也不少。阴雨绵绵，乌云低垂，倒也有几分松弛感。

“嚯，来店里的肯定也都是加班的广告狗！”王磊自嘲着。李贝笑着捶了他一拳，塞了一块无花果戚风蛋糕在他嘴里。

“今天怎么想起来要来永健路啊？不忙啊？”李贝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甚是好看。

“哎，这不在等鹏飞出设计稿嘛，估计他要晚上才能给了。正好下午忙里偷闲喘口气呗。”

“哦。。。我买了新的小裙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李贝刷着手机，不经意的来了这么一句。

“走，回家！”王磊瞬间来了兴趣，眼中发出闪亮的光，站起来就要走。

“你个色鬼！”李贝笑的前仰后合，“吃完再回家呀！”

“哦，对了”，李贝拿出一串银色的项链，顶端挂着一个橡果，塞在王磊手心。“这是我在家里楼下捡的，给你。”

“哦呦，正好凑齐100个了呀！”王磊接过橡果，在李贝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从今天开始一定一定要随身带着哦！”

突然，收银台这边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王磊竖起耳朵，好像是正在点单的客人没法刷手机付款了。收银小姐姐委屈的都快哭了，怎么试都没用，点单的胖阿姨却是不依不饶。

“欺负小姑娘算几个意思！”王磊见状就要去帮忙，被李贝一把拉住。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冲动啊！”

这边正吵着，突然一阵巨大轰鸣声从外面传来。王磊抬头一看，一架双垂尾的灰色战斗机从云层下方掠过，低到可以看清机翼下挂载的空空导弹，硕大的阴影一闪而过。

王磊一个激灵，立马掏出手机。“卧槽！什么情况！市区里飞战斗机啊！赶紧拍给鹏飞看！遇到活的了！”

可是，iphone却没有预想的那样进入拍摄界面。屏幕上呈现出不规则的彩色竖条和噪点。其实大家的手机都出现了一样的问题：没有信号，无法连接wifi，手机界面一片混乱。“我去！”王磊不可思议的甩着手机。

突然战机在远处一个半滚倒转，瞬间压低机头向地面俯冲而来，机头部位甚至出现了突破音障形成的锥形云团。王磊呆立当场，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眼中的飞机就像慢动作一样向他扑来。

战斗机在离地面200米处猛的一个拉升，做出了标准而凶悍的眼镜蛇机动，同时打出了十几颗干扰弹，向节日礼花一般绽放在低空中。

路上的所有人，遛狗的、喝咖啡的、闲谈的、泡妞的，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切，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这时，云层中突然闪电般伸出2根触手，直直的从上方插进了战机的机身。飞机巨大的动能似乎对触手不起任何作用。触手就像撕开一个纸风筝一般，把战机超过20米长的机身瞬间撕成两半。两名飞行员甚至没有来得及跳伞，就淹没在巨大的爆炸中。飞机残骸，航空煤油，机载武器，爆发出一场铁与火的狂舞。混合着干扰弹还未散去的尾焰，在闹市上空形成了一副诡异而致命的图画。

王磊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双脚颤抖着却无法动弹。直到一块垂直尾翼的碎片呼啸着飞来，擦身而过，砸碎了EAU的外墙玻璃，直奔收银台，将收银小姐姐和胖阿姨抹的一干二净。王磊缓缓的转过头，看着瑟瑟发抖，缩在墙边的李贝。他突然一个猛子跳起来，拽着李贝就往外跑。

更多的飞机残骸，夹带着火焰和浓烟，劈头盖脸的砸向永健路的法式和西班牙建筑。设计精巧的招牌，硕大亮堂的玻璃，穿着时髦的人群，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搅拌机，喷薄而出的变成了碎屑、残骸、血肉和残肢的组合物。

王磊拉着李贝疯狂的向永定路上的停车位跑去，远远的看到穿着灰色衣服的收费师傅失魂落魄的站在烈焰纷飞的马路中间，左手拿着自己被炸断的右臂，鲜血淋漓，茫然若失。王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辆被掀翻的汽车旋转着砸向师傅，顺带着把王磊新买的新能源车撞进街边的小卖部。底部的电池组被刺破，几秒钟的时间就爆燃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李贝跌坐在路上，大口的干呕了起来。王磊眼神呆滞的抬头看向天空。此时空中画满了战机的飞行轨迹和发动机打开加力冲刺的尾焰，天女散花般的干扰弹，导弹盲目发射后的拖尾和自爆的火光，机炮曳光弹的火网，爆炸和坠落的浓烟，以及无数若隐若现但又快如闪电的邪恶触手。这一切和低垂的云层，淅沥的雨水构成一幅抽象的地狱景象。

王磊的耳朵早已被爆炸声、防空警报和惨叫声灌满。只是本能的拖着李贝跌跌撞撞的向外围跑去，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到处都是火光、爆炸、浓烟和正在逝去的生命。

申海演艺中心！王磊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瞬间清醒了不少。李贝早就没了力气，王磊半拖半拽的把李贝往陕西北路拉。申海演艺中心的车库入口早就挤满了避难的人群。王磊好不容易拉着李贝挤了进了车库，费了老大的劲跑进了B1的里面，这才有时间喘口气。

王磊和李贝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放眼周围的人群，也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过流言倒是很快传了开来。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空中出现了奇怪的巨大的泡泡，会放触手，我们的飞机显然打不过，巴拉巴拉。又有人说这肯定是美帝的阴谋，还有人猜是日本人干的好事，甚至怀疑到了印度人的头上。不过没有人拍到视频，因为所有人的手机都无法工作，网也没了。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天花板上落下一片片灰尘。所有人瞬间闭嘴，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紧接是第二次震动，第三次！频率越来越高，强度越来越大，人们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也不知是谁开的头，所有人突然向出口涌去，就像一群投入沸水中的虾米，沸腾了起来。

王磊和李贝几乎要被冲散，他们死死的抱在一起，躲在了一辆路虎的后面，这才躲开了疯狂的人群。就在这时，出口处突然暗了下来，冲在最前面的人群发出了凄厉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人体组织被密集穿透的声音。人群的惨叫和呻吟，混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气流猛的灌进了车库。王磊和李贝还没来得及惊愕，一个巨大的物体贯穿天花板，一下子扎穿了他们面前的路虎。这个物体呈四棱锥，通体黑色，有60多公分粗。表面刻有类似电路板的纹理，微微的反光，似乎是有些湿润，表面之下能看到类似血管的隆起组织在缓缓蠕动。

“这他娘是什么？！”王磊心中惊道，他的意识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冲击折磨的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出现了重影。李贝像个受惊的小猫一般缩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哪怕被掐出血痕，也不松开。

黑色的物体突然顺着纹理裂成了四条触手，就像一条被剥开的香蕉。里面隐约可见里面蠕动着的暗红色的管状结构和类似湿滑筋膜的包裹物，还有一些零星的发光点，透出惨白的光线。四条触手柔软灵活，像鸡爪一样张开，发光点亮度暴增，犹如一组复眼，缓缓的扫视着现场拥挤的人群。人们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大妈突然大呼小叫着起身就要跑，四条触手中间迅速张开一个菱形口子，激射出三根骨刺状的尖锐物，两根直接命中大妈胸部，一根随后命中头部。大妈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动能带倒在地，血污喷涌而出。人群瞬间又炸开了锅，四散奔逃。触手却不再攻击人群，而是在高处缓缓的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知道电梯边上有个小夹层，我们可以躲去那边。”王磊蹲下，在李贝耳边小声的说到。李贝浑浑噩噩的只知道点头。他们两个一前一后拉着手，放低身姿，在混乱的人群中穿行，向电梯间溜去。

四条触手这时依旧在寻找着什么，光点的亮度更高了。突然四条触手合并为一个，猛的向毫不知情的王磊和李贝扑来。“砰”的一声，王磊的后背遇袭，被触手撞飞了出去。李贝一个没拉住，被惯性带得摔倒在地上。触手一击得手，马上分成四条，一把夹住动弹不得的李贝，迅速扭动着上升，消失在碎屑和烟尘之中，只留下被穿透的天花板。

王磊被撞晕在一辆汽车的侧面，胸口的橡果微微的闪着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