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战斗依旧激烈。
攻守双方都早已熟悉了彼此的套路，战场上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安定感——毕竟，几个月来，战况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当刘备军大举增兵西城墙时，战场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来，这样的景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报！西城墙出现大量敌军！”
“哦？看来刘备今天是要动真格的了。有多少人？”
“回禀公子，大，大约有一万人！”
刘循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南北两面同时遭受攻击，这并不稀奇，但刘备军此前从未在一个方向投入过如此庞大的兵力，除非是在攻城初期。
“哼，今天这是怎么了？”
“公子，要不要向西城墙增派人手？”
“不必惊慌，一万大军也无法同时攻城。”刘循冷静地分析道。根据以往的经验，为了避免士兵过度疲劳，刘备军通常会分批轮番进攻。更何况，刘备还要分兵平定益州北部，能够投入攻城的兵力自然有限。但今天，他们似乎是铁了心要一举拿下雒城，竟然投入了如此庞大的兵力。
“不过，我军兵力有限，长时间作战也会疲惫不堪。传令下去，从预备队中抽调三千人，增援西门。记住，不要全部投入战斗，让他们轮番上城墙防守。”
“遵命！”传令兵领命而去。
一旁的吴兰见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公子，刘备既然将主力都投入了西面，不如让我率领五百骑兵，从东门杀出，突袭他们的营寨！”
“你想主动出击？”刘循问道。
守城并非意味着只能被动防守，龟缩不出。有时，主动出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反而能收到奇效。这正是吴兰的打算。
“此计甚妙，但先不忙。刘备和庞统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其中必有诈。”刘循谨慎地说道。
就在南北两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之时，刘备军本阵中突然冲出一支队伍，直奔东门而去。
和第一天如出一辙，这支部队正是由魏延率领。
“公子，果然不出所料，敌军出动了。人数大约……一千人左右。”
刘循望着远处的敌军，微微点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因此他丝毫没有慌乱。
“雒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庞统就算再怎么足智多谋，也难以找到突破口。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公子您的指挥才能。”
“好了，不必多言。你速去传令，从剩下的预备队中再抽调五百人，增援东门的雷铜。”
这样一来，刘循手中就只剩下一千左右的预备队了。不过，考虑到敌军也要分兵攻城，剩下的预备队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
虽然兵力有些捉襟见肘，但刘循相信，凭借着城墙的优势，自己最终一定能够守住雒城。
“北门那边，我军大约有三千人，敌军两千左右；西门虽然有一万敌军，但只要有五千人，应该就能守住。可惜的是，东门那边也必须部署同样数量的兵力。”刘循心中盘算着兵力部署。
城墙虽然可以让少数兵力抵挡住多数敌军的进攻，但由于城墙的长度有限，在兵力达到一定数量之前，双方必须保持兵力对等。
好在东面地势复杂，不利于敌军部署投石机，因此危险程度相对较低。
“公，公子！您快看那边！”
吴兰指着东门方向，只见那支奔袭而来的敌军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朝着河边跑去。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树林中突然冲出一支刘备军，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材搭建浮桥，迅速渡河，与先头部队汇合。
转瞬间，进攻东门的刘备军就增加到了三千人。
“快！把剩下的预备队全部派出去！那些是从益州北部战场回来的精锐！”刘循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下令。
***
“现在，刘循应该已经乱了阵脚了吧。”庞统望着北面城楼上刘循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先生之所以选择派兵渡河进攻，是为了节省时间吗？”刘封问道。
“不错。从阳泉（绵竹城南）附近渡河，路程最近，也最容易出其不意。而且，如果让三千大军从北门绕行至东门，势必会遭到刘循的重点防御，白白浪费时间和兵力。”庞统解释道。
“先生是想趁着敌军调兵遣将之际，攻其不备。所以才没有提前搭建浮桥，就是为了麻痹敌人。”刘封一点就透。
“正是如此。现在你明白了吧？”庞统笑着问道。
攻城一方，可以自由选择战斗的地点和时间。
刘封终于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能够完全掌握城内守军的动向，那攻城岂不是易如反掌？”
“哈哈哈，如果能造出云梯车（古代一种攻城器械），或许可以做到。但想要洞悉敌军的一切，除非你能飞上天去，否则绝无可能。因此，攻城一方只能根据城楼上敌军的动向和战场形势，来推测守军的部署。反之，守城一方也可以利用这一点，虚张声势，诱敌深入。”
“这么说来，先生之前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为了摸清刘循的底细？”刘封恍然大悟。
刘封这才意识到庞统的深谋远虑，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能够与诸葛亮齐名的谋士，果然名不虚传。
“在战场上，预备队的作用，一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二是为了迷惑敌人。刘循显然不知道我军还有援军，所以才将大部分预备队都派去了西面。如今东面门户大开，他只能将剩下的预备队全部投入战斗了。”
庞统说着，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抽出指挥棒，高声喝道：“就是现在！全军随我杀上北门！”
“咚！咚！咚！”战鼓擂动，催人奋进。
“杀啊——！”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刘循以为渡河的部队就是刘备军的全部援军，却不知驻守什邡的卓膺早已率领两千人马赶到，正等候庞统的命令。
加上刘备军原本的预备队，兵力足足有三千之众。再加上之前隐藏起来的投石机，此刻全部朝着北门涌去，声势震天，仿佛要将整个城池都掀翻一般。
原本看似最稳固的北门，转眼间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新到的投石机，全部给我瞄准城楼！”
“调整阵型！体力不支的退后，其他人抓紧时间架设云梯！”
“放箭！不要让他们靠近城墙！”
眼见形势危急，刘璋军也拼命抵抗，试图守住城池。
然而，敌军数量在短时间内翻了一倍，而己方预备队又已全部投入战斗，战局对刘璋军越来越不利。
“顶住！给我顶住！快去搬油锅！”
“先杀掉爬上来的敌人！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弩箭手准备！给我射投石机！绝不能让他们发射石块！”
刘循意识到，自己对城内兵力的部署出现了严重失误，但现在想要将已经投入战斗的士兵调回来，谈何容易。毕竟，进攻容易，撤退难。
庞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也亲自冲锋陷阵，指挥士兵作战。
刘封好几次都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将他拉回来，但他却全然不顾，依然在战场上四处奔走，激励士气。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刘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蹦出胸膛。他知道，如果庞统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他紧紧地握住挂在马鞍上的盾牌，目光不断地扫视着四周，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他甚至觉得，自己冲上去和敌人拼命，也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要好受得多。由于长时间使用“异能”感知危险，他已经感到身心俱疲。
好在，战局正在朝着有利于刘备军的方向发展。终于，刘备军攻占了城墙的一角。一名副将指着城楼上，兴奋地喊道：“公子，你看！北门右侧城楼上，敌军开始集结了！就在那里！”
“把之前撤下来的士兵派上去！投石机瞄准左右两侧，掩护他们进攻！”庞统果断地下令道。
庞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城楼上，刘封的心脏也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好！有危险！是箭矢！”
“嗖——！”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奔庞统而去。
“噗！”弩箭深深地插在了盾牌上。
来不及细想，刘封想都没想，就扑倒了庞统，用盾牌护住他。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滚作一团。
“军师！”
“公子！”
直到这时，反应过来的护卫们才惊呼着围了上来。
当他们看到那支深深地插在盾牌上的粗壮箭矢时，顿时脸色苍白。
“该死！这不是普通的箭矢，是弩箭！”
“喂，你没事吧？还活着吗？你可千万不能死啊！”辛伍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刘封下意识地回答了辛伍，但护卫们显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他们见刘封还能说话，这才稍稍安心。
刘封顾不上其他，连忙移开盾牌，查看庞统的伤势。
“还好，没有射中要害。”
“唔……”庞统似乎是被摔晕了，还没有恢复意识。刘封确认他还活着，这才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只见一支弩箭深深地插在他的左臂上，鲜血染红了衣袖。看样子，与其拔出弩箭，不如直接将其穿透。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斩断箭杆，然后将弩箭连同盾牌一起扔到远处，接着猛地一用力，将弩箭从庞统的左臂上穿透过去。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庞统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依然没有醒来。
刘封顾不上那么多，迅速将另一侧的箭头削掉，然后拔出箭杆，用布条包扎好伤口。
前世的战场经验，让他能够在危急时刻做出最迅速的反应。而那些不明真相的护卫们，则被他娴熟的动作所折服。
“快去叫军医！快！”
护卫们一边派人去叫军医，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生怕再有弩箭射来。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战场，刘备军顿时一片哗然。
“公子，现在怎么办？很多人都看到军师受伤了。”
庞统是在激励士气的时候中箭的，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如果他能站起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或许还能挽回士气。但现在，他依然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主帅受伤，军队士气自然会一落千丈。
“父亲现在应该在后方坐镇，等他赶到，恐怕一切都晚了。”刘封心中焦急万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护卫见状，连忙扶住他。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喂，你也不行了！你摔倒的时候，后脑勺着地，很可能是脑震荡……”辛伍担忧地说道。
然而，当他看到护卫们担忧的目光，以及士兵们迷茫的眼神时，他猛地握紧拳头，强撑着站了起来。
“就算今天攻不下雒城，我也知道，它迟早会落入我军手中。我也知道，我的命很值钱。但现在，庞统先生倒下了，两万将士的性命，就都压在了我的肩上，他们的希望，也都在我的身上！”
“你疯了吗？你现在神志不清，冷静一点！”辛伍试图劝阻他。
“为了这一刻，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鲜血。如果现在撤退，只会让更多士兵白白牺牲！”
“你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别犯傻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敬佩那些为了胜利，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的将士吗？”刘封反问道。
“你这个笨蛋！”辛伍怒骂道。
刘封没有理会辛伍的怒骂，他强忍着不适，吩咐几名士兵将庞统抬下去，交给军医救治。
然后，他一把夺过护卫手中的军旗，翻身上马，高高举起。
“我乃左将军宜城亭侯刘备之子，刘封！所有人，随我杀进雒城！”
“公子，可是……”
“杀啊——！”
“随公子杀啊——！”
护卫的劝阻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淹没。
原本担心庞统和刘封安危的士兵们，看到刘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顿时士气大振，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刘封一马当先，率领着护卫和士兵们，朝着城墙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放箭！杀啊！”
“随公子杀啊！”
刘封所过之处，士兵们的士气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无数箭矢和石块，如同雨点般飞向刘璋军。
“快！给我射那面军旗！那是刘封！”
城楼上，刘璋军将领张任一眼就认出了刘封，顿时怒吼着下令放箭。
然而，刘封却挥舞着手中的盾牌和军旗，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挡下，然后继续朝着城墙冲去。
张任见状，怒火中烧，一把夺过旁边士兵的弓箭，亲自射向刘封。
然而，他的箭矢依然被盾牌挡了下来，根本无法伤到刘封分毫。
“好厉害的身手！”张任心中暗叹。
“给我让开！我要亲自上！”
“公子！小心啊！太危险了！”
一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的副将，挥舞着庞统的指挥棒，试图阻止刘封。
庞统倒下后，刘封就成了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副将的举动，就是在提醒他这一点。
“我已经下达了命令，剩下的，就是攻破城池！”
刘封说着，敏捷地攀上云梯，登上了城楼。
看到刘封突然出现在眼前，城楼上的刘备军士兵们都愣住了。但很快，他们就认出了刘封，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是公子！”
“公子来了！”
刘封朝着欢呼的士兵们点了点头，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剑。
“你们辛苦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他环顾四周，确认了跟随自己登上城楼的护卫人数，然后将目光转向那些疲惫不堪的敌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随着刘封的剑光闪过，城楼上顿时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原本就难以抵挡刘封和精锐护卫的进攻，再加上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激战，体力早已透支，刘璋军的士兵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啊——！”
“啊！”
刘封在城楼上横冲直撞，势不可挡，很快便撕开了一道口子。越来越多的刘备军士兵，冒着箭雨，从云梯上爬了上来。
张任看着眼前这番惨烈的景象，知道大势已去，于是抓住旁边一名副将的肩膀，急促地说道：“你快去通知公子，让他赶紧撤退！”
“可是……”
“快去！”
张任说着，抽出佩剑，朝着刘封冲了过去。他知道，现在只有自己才能挡住刘封。
“刘封！”
“张任，让开！”
看到浑身浴血的刘封，张任心中一凛。眼前的刘封，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冷静沉着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快滚开！”
刘封怒吼一声，挥剑朝着张任砍去。
张任虽然疲惫不堪，但还是咬牙举剑迎战。他深知刘封武艺高强，不敢有丝毫大意。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刘封竟然在此时露出了破绽，身体踉跄了一下。
“哈哈，你也不行了！看剑！”张任心中一喜，抓住机会，挥剑刺向刘封。
然而，他的想法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剑光打断。
与那些早已放弃抵抗，扔掉武器的刘璋军士兵不同，刘封带来的护卫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他们一拥而上，将张任团团围住。
“张任将军，得罪了。把他给我绑了！”
刘封站稳身形，看都没看张任一眼，径直朝着城楼深处走去。张任已败，城楼上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他终于登上了空无一人的北门城楼，一屁股坐在了原本属于刘循的位置上。
“公子，我们赢了！北门已经完全落入我们手中了！”
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象蔚为壮观。
数千名士兵高举着兵器，数十面军旗迎风招展，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为了攻占这座城池，东西两面的战斗也一定同样惨烈。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分兵进攻东西两门！”
“遵命！”
“另外，如果看到刘循……务必将他生擒活捉……”
说完最后一句话，刘封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副将连忙扶住他，将掉落在一旁的军旗重新插好，然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很快，整个雒城都回荡着刘封的名字，士兵们都在欢呼着胜利的喜悦。但这一切，都无法打扰到刘封的沉睡。
第13章 陷落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