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小楼引君入瓮 宝伞护道除魔

　　丹心无物自清明，何必钢刀强弩兵。

有道随游微宇宙，不需巧技上云凌。

芮伯跻晞的画室，现在已经将申叔彩露的画像取下，挂上的是一个六十寸的显示器，画面是立交桥垮塌的事故现场，当时各方向监控录像。书案和圈椅也调换到面向显示器，案上放着电脑和一些通讯设备，还有一套打开的线装《谋家十三经》，而另一侧墙上也挂着一样尺寸的显示器，画面是江夏城电子地图。其对面则是一张行军床，不过现在是被翻红浪，枕边一本《长短经》。卓无穷现在就坐着圈椅上，用键盘和鼠标不停地调各种位置、不同时间的监控录像播放，但她的脸上却没有显得那么焦急。当看了良久没有发现人为破坏的蛛丝马迹，就停手靠在了椅背上，盘起了紫金睚眦叹声道：“嗯，一点痕迹都没有，她还死了！这咋子办咧？”寻思无计，不得已又重新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但颜玉珑却开门走了进来。

颜玉珑虽然脚步很快，却仍旧淑女优雅，怀抱电脑，却越显玉体婀娜。来至书案前，一面将电脑放下打开转向卓无穷，一面含着期待道：“我写好了，师兄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改。”卓无穷心中知道武英殿领班不过是要个态度，所以浅浅一笑道：“这点事你不是手到擒来嘛，我有啥子好看的？打出来签名就发传真过去。”颜玉珑帮着叠好被子，回来洋溢了一脸傻白甜式的微笑：“看看吧，别不行被领班说。”卓无穷虽然是女人，也没有另类的性癖好，但还是受了颜玉珑的影响，一面粗略看了一遍，一面笑着嗔道：“拿你没得办法！”看完之后，又娇嗔着给了个评语：“我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深刻《检查》，就是把我损得很了些！”颜玉珑解释了原因：“我觉得这样是提高自我认识。四师兄和霋儿看过说：自己批评自己是觉悟的表现。”帮着打印出来、发了传真，而后道：“如果没事我去换惟梦和梦惟了？”卓无穷却问道：“你说能把那个不男不女留下给六师兄当助手吗？反正六师兄很嫌弃。但是毕竟帮劭会、芈峘编好了假案底，以后还用得着。”颜玉珑歪着头想了想道：“那不然给劭会当助手……”卓无穷苦笑道：“劭会说他很直，见伪娘都是绕道走！”颜玉珑还是那般样子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问问其余师兄、师弟吧。”

让颜玉珑去后，就叹声道：“还是找机会投票吧！”又看了几遍监控录像，通讯器里就传出游乐音的语声道：“七师兄、七师兄，猫头说小猫是在晴川区易黄路被咬伤的，具体位置小猫描述不出来，我们只能带着去找……”卓无穷听到这里打断道：“不要轻举妄动，我过来和你们一起！”通讯完毕，卓无穷下得楼来，见游乐今正和飘在半空的游蓓玩闹，就上前揪下游蓓，塞到正在手游团战的劭会怀里道：“我和霓姐去支援霋姐她们，你带一会儿蓓蓓。”也不管劭会一脸恨怅转惊喜，只拉着还要跟游蓓挥手告别的游乐今就走。游乐今跟着换服装上了车，但关上车门后还是拿手势比划着表示了不满。卓无穷见了也不在意，系着安全带笑道：“我觉得六师兄是故意不治好你的，安安静静还是可爱点！”游乐今哼了一鼻子，也只能拿突然发动加速颠一下卓无穷以作打击报复。

来到易黄路路口，下车按定位来至一个垃圾满地，墙皮斑驳的小楼前。小楼看去是第一共和国时期内外合并的建筑风格，可给人的感觉，却透着阴恻恻的邪气。此时更是傍晚时分，而且完全没有行人和动物路经此处，斜阳夕照，寒风敏敏，将气氛渲染得越发诡异。但令卓无穷和游乐今差异的不仅于此，因为游乐心和游乐音踪影皆无，固然定位就在此间，打手机也能声音相闻，但两边人就是看不见和感觉不到彼此。游乐今不想管着许多，默想《真言》没有效果后，就打手势要破小楼门而入。但卓无穷拦住后问游乐心道：“你们到了之后做过什么事情？”游乐心语声思忖答道：“也没……就唱皮筋歌了……”游乐今玩心又起，用口型说道：“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见还是没有任何作用，就打手势让卓无穷问游乐心。卓无穷将情况说了，可游乐心却道：“歌词不是那个，歌词是：老鼠怕猫，那是谣传；一只小猫，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古偏见，一定推翻。”二次元系少女游乐今虽然听得很清楚，但却没有要亲自尝试的意图，所以卓无穷这个与二次元保持相当距离的御姐，就只能亲自念了起来。

固然卓无穷念的不带一丝感情，但待等她念罢，游乐心和游乐音的身影就在她们旁边现了出来。游乐心将怀里的小猫给了游乐今，因为她本来要去好好研究调查一番，但卓无穷却道：“不就是个结界嘛，有啥子好调查的。”又见小猫很是虚弱，便道：“不能都进去，䨳儿和霓儿留守门外，我和霋儿进去。”游乐今虽然打手势表示了不满，但卓无穷瞟了一眼道：“钦此！”和游乐音整理好装备，就一起去小楼门口准备踹门。但两只玉足才度抬起要奋力踢出，连把手带锁芯都锈蚀不堪的门，居然伴着“吱呀”声分左右打了开来。四人见状马上撤身成防御队形，但过了良久，才有一个尖细到不像是人发出的语声从门内传出道：“四位天师但进无妨，我辈实不敢与玄天派为敌。”卓无穷与另三人对视一眼，再向门内道：“你不妨出来一见，也免得我们身上的道炁冲了你们的家业。”然而说罢之后，却是不再有任何回应。

游乐今见交涉中断，就拿出三枚铜钱掷进门内，等一声凄厉的动物叫喊传出后，就幻化出铜钱剑，一马当先冲了进小楼。游乐心唯恐自家小妹有失，所以立刻幻化出冷文鸿给她的伞撑开紧随其后跟了进去。然而只是一步之遥，但跟进门内却完全不见了游乐今的身影。不仅如此，而且门也消失不见了。门的位置现在是一堵挂着油画的墙，墙体虽然斑斑驳驳，但油画却新得诡异。但和画里的内容相比，也显得小巫见大巫了。画里的内容居然是卓无穷指挥一个丈二黄巾力士奋力撞门的景象。虽然画面是静态不动的，但其写实的程度，足以让游乐心感受到两人的焦急和担忧，由此又将她的心绪也被影响得恐惧和焦急起来。在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开之后，藏身在黑暗处的小动物就对其发起了攻击。好在这伞华光乍现，不仅挡住了飞扑上前小动物的尖牙利嘴，还给她带来了勇气和斗志。

伞的形制是古风油纸伞，由白竹作三十六天罡数伞骨，伞面白底，绘画红莲绿叶游鱼图。虽然着墨不多，但透出了飘逸灵动，加上伞的缓缓水平自传，更显得游鱼嬉戏生动。游乐心在伞的护持下，掐《斩魔决》将飞扑上前的小动物都击毙了，而后就开始呼喊游乐今。然而喊了半晌，人也走到了楼梯口前，但游乐今还是不见身影和灵炁。正当进退两难之际，两个小孩的语声唱道：“一摸官，二摸财，三摸四摸打起来。你打铁，我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一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割大麦。大麦黄，小麦黄，我要回去割高粱，高粱梗，梗高粱，高粱里有个新姑娘……”两个小孩的语声起初听来像是在二楼某个房间，次后来却到了楼梯中段拐角的平台上。

《童谣》还在被两个小孩的语声唱着接近，固然没有任何身影和灵体显现，但那种来自莫名的压迫感却逐字逐句的在增加，连油纸伞都只能堪堪抵御。无畏可能来源于无知，但未知更是恐惧的催化剂，尤其是黑暗带来的未知。游乐心固然已经一百多岁了，也经历过不少的烽火年代，浴血纷争，但亲历过的记忆，却更会带来想都不敢去想的恐惧。那种后怕并不是电视剧能拍出来的，而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一块最脆弱处，脆弱产生的方式和原因不同，所呈现的害怕具体表现自然不同，就比如有的人敢徒手抓深含剧毒的动物，却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游乐心身为宗教世家出身，自幼就对灵异之事耳濡目染，再加上自身百年间的经历，说不惧这种场景，显然不切实际。而油纸伞虽然是冷文鸿护身法宝之一，但其发挥效应的原理，也是靠放大持有者内心意念来产生能量场，换言之：还是以自信为灯芯，伞只不过是有散光导热功能的灯罩而已。

不过游乐心也没有那么弱，不然也活不了这一百多年。她见《童谣》愈发接近，就念动《真言》加以抵御，而后掐了《斩魔决》，点指两个小孩语声传来的位置。却才喝了一声：“斩！”叠加在一起的两声小孩惨叫就乍然而现。惨叫持续了一会儿，她却趁此时机飞身去将那幅油画掐《天火诀》烧了。但火起之后，却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油画处传出。等火熄灭，门就重新现了出来。随着游乐音和卓无穷带着黄巾力士的进入，室内的压迫感也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游乐心将自己进门后的遭遇说了，而后问卓无穷：“小妹还没有出现，应该还有其他邪祟，不然我去楼上找，师兄扫荡楼下？”卓无穷点了点头：“留下这里也是害人。你们上去找到霓儿就撤，我准备搜查后请下玄岳三十六力士拆了这楼。”

游乐心和游乐音听罢，就分左右跃身上楼而去。此时天色越发暗了，这楼内的窗户也显得许久都没有开过，电灯更是没有能源供应，所以姐妹两人只得各自用强光手电照亮前路。然而光柱所照亮的地方，却不在有小动物的身影和什么灵体出现，而压迫感也全然无法感知到。所以游乐音会合游乐心后，就道：“不会都逃走了吧？”游乐心不置可否：“仔细点，小妹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控制住。”姐妹两人将二楼走道仔细搜查一遍，几乎将所过之处能用来隐蔽的地方都破坏殆尽，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见此情景，姐妹两人的焦急越发诠释在脸上。为了提高搜查效率，姐妹两人又分左右到两侧房间去找。游乐心来的是左边，才进入第一个房间，一股动物体液里独有的腥臭味，就像倾泻般灌入了她的鼻腔。强忍住呕吐的躁动，但还是说出了声：“怎么这么脏？！”另一边的游乐音听见后也道：“我这里也有一滩，像是下过崽的。”游乐音才度说罢，游乐心却在像是放置床铺的中间地带，照见了一滩血污。但仔细观察后，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一般动物也不会冬季产崽吧？”可良久也没听见游乐音搭话。这在平时可以忽略，但在此时此地，自然不敢大意，所以立刻闪身出离这间房，敢来右边第一间房中。不过身影才进入房间，一物就迎面飞速击来。此时无忧伞还悬在她头顶半空，所以虽然门框狭窄，但伞面还是弹开了那物。却说那物被弹在地面上，发出的是金属之音，撤回门外用手电筒照时，却是一枚核桃般大的除邪铜钱。

游乐心一见就惊讶了，因为这是游乐今的铜钱。于是试着喊了几声，但房间内却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只得加了小心闪身冲进房间。到了房间内站在可以有回旋躲闪的位置，就开始举着手电筒寻觅自己两个妹妹的身影。可房间不过丈余之地，纵然光线昏暗，但举目几眼就看得个毫无遗漏。不仅没有游乐音和游乐今的身影，甚至连一丝生机都没有。然而经过仔细探察，还是发现蛛网层叠，破损掉色严重的窗帘在无风自动。虽然有这个发现，但她并没有冲动鲁莽行事，而是捡起地上的铜钱掷了过去。铜钱很轻易地就打穿了窗帘，但没入之后，却没有一点声音。于是她就一不做二不休，掐了《天火决》一指点了过去：“起！”喝声落定，火就那么砰然烧着了窗帘，同时惨叫声又传得回音四起。惨叫声伴着窗帘烧尽才消失，而窗框里显现的是一幅镜相，只是不仅有房间的倒影，还有游乐音和游乐今的身影。

游乐音和游乐今站在镜面的中间，也就是游乐心现实站的位置。两人一样望着镜面，游乐今手里还拿着那枚铜钱。显然两人也看见了游乐心，但内外却并不通声音。所以游乐今就拿口型说道：“什么方法都用过，打不破。房间也出不去，出去后又会回来！”游乐音又让游乐心试着出房间门。可游乐心不仅可以出房间，而且还叫来了卓无穷。卓无穷见此情景，一时也不置可否：“一起发破魔决试试。”于是两边四人同时掐诀，点指镜面喝道：“破！”四股灵炁分内外打向镜面，然而却是双双透过了镜面，打向了彼此。好在两边人有戒备躲得及时，才没有被击伤。游乐今拍了拍胸口，用口型说道：“刚才小钱钱就是这样出去的。”卓无穷见说，换出黄巾力士试着砸了几下镜面，但结果还是没有一丝作用，于是就分析道：“难道那里面还有人数限制？不然我们咋子没有被弄进去。”说罢、便打手势让游乐今在铜钱上系绳子再掷出来。游乐今一时之间找不见绳子，就趁着游乐音寻找之际，拔了游乐音的几根头发。向游乐音道歉赔礼后，就将头发系在铜钱上，走来镜面近前，掐诀后将铜钱掷向镜面。铜钱飞行的力道极大，过了镜面还不减速度，好在游乐心有所准备，早来至镜面前等候，现在见铜钱飞出，便马上合掌上前，将铜钱拍在两掌之间，而头发的另一端却还被游乐今握在手里。卓无穷见事已成，就来握住头发的一端，掐诀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大道运转，变通合章。太清正法，火急神令！”念罢、将右手二指压在头发之上。却不一时，头发整体紫芒微现，又不一时，光华向镜面凝聚，但见卓无穷二指点出喝道：“破！”镜面两侧光华闪过后，以头发为起点，向边缘如龟裂般的破碎开来。

镜面破碎时，也伴着惨叫之声。等镜面碎片剥落后，游乐音和游乐今的身影就出现在房间中央。游乐今检查完自己的身体，就马上开始打砸泄愤。卓无穷也不管她，只吩咐游乐心和游乐音多加小心，就来查看那一滩腥臭难闻的液体。游乐心护着游乐今将房间内砸了个凌乱不堪，而后来问卓无穷：“这是怎么弄的？也不应该是动物下崽吧，冬天。”游乐音一面检查遗落，一面说道：“不会和那个小区一样，是房子吃的东西没消化完的吧？”说着、就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卓无穷扔了杵液体的小棍道：“应该就是。看来这楼也被放了寄生。房子还是不错的，买下来等拆迁吧。”说罢、就邀着游家三姐妹出这房间：“不要分散，先找邪祟本体。”师兄弟四人在二楼一面寻找邪祟本体，一面破坏有可能有攻击性的物品，但直到将最后一间房搜查完，也没有寻找到邪祟本体。经过这一番扫荡，四人的自信又恢复了许多，因此游乐音就提议道：“不然我和小妹去阁楼，七师兄和大姐回一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道、密室。”卓无穷见一路下来也没遇到凶险，于是就点头道：“小心，打开对讲机，有事喊话。有没有找到一刻钟都撤出楼去，找不到就请黄巾力士砸啰。”游乐今身为财迷当然舍不得这栋房产，所以连忙打手势表示：“砸坏了赔不了多少，还是留下吧。”

游乐音和游乐今上到狭窄的阁楼，但除了捅了一个乌鸦窝和喜鹊巢，惊扰起蝙蝠群飞，也没有发现什么长在墙壁上的脸，未消化完的尸体残骸。仔细检查完，确认没有异常，就向卓无穷作了汇报。卓无穷听罢却道：“下来吧，真让你说中了，在厨房有暗格，里面有行货。”姐妹两人来至一楼满地老鼠尸体和鲜血的厨房，就见被砸开的灶台墙角洞中放着一具枯骨。枯骨也盘膝坐姿，但脖子上却挂着一张叠做六边形的退色黄表纸符。游乐今见洞口被黄巾力士迫开得并不大，就用食指戳游乐音的背，打手势道：“拿鸿羽剑开洞。”游乐音瞟了个嫌弃的眼神，而后才幻化出鸿羽剑上前扩大洞口。当骨骸全然呈现，卓无穷就用手机拍照发给了白寻常。游乐今就撤下那张黄表纸符展开。游乐音凑过来看着读道：“采灵纳炁，以养道根。八景宫行法，紫府圣人……”而卓无穷则拨开骷髅的胸骨，取出生在脊柱发着暗色青芒的内丹。和游家三姐妹看了一会儿，就给了游乐今：“回去给蓓蓓吃了吧。”游乐今虽然欢天喜地接过收了，而后却又打手势道：“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金戒指、银耳环什么的。”卓无穷也不去管她，让游乐心一起陪着，就让游乐音向劭会传达查找房主信息的命令，而她自己则向政事堂打电话通报了信息情况。正是：邪祟虽除还静所；元凶未获续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