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希望是这样，多年来我可始终是你的热心读者，不过话说回来，当看到纯粹的军事报道下附着你的大名时，我还是略感惊讶。”
米奇蒂耸耸肩：“其实是身不由己。”
“是啊。”安塔烈说着，浓密的灰胡子咧开一道牙光闪闪的缝，露出微笑：“和你一样，到处流浪的生活方式也使我身不由己，妨碍了与记者们的正常接触，即便真有几个记者采访到我，政府也会马上插手，我想你明白我在指什么。”
米奇蒂想到阿撒兹勒，因为与自己交换证件而莫名其妙地遇难；‘死神’和他的手下，被流放到空间轨道去了；大批的难民，还在盼着连影子都没有的运输艇来救命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安塔烈的说辞。
“我知道自己名扬四海，米奇蒂。”安塔烈突然挺直了身体，神情变得略微严肃：“我能称呼你为米奇蒂吗？”
“你随便称呼好了。”
安塔烈脸上又露出含蓄的微笑：“应该向你说明，我可是名不虚传，从联邦的角度看，我，一个恐怖分子，一个搅乱世界、颠覆一切腐朽规则的带头人，我的父亲泰兰达尔·安德烈，是领导泰桑伦尔人民反抗联邦暴政的第一代领袖。”
“换来的却是泰桑伦尔的毁灭，人民的死亡。”米奇蒂说。
安塔烈闻言变得阴郁起来：“是的，我生活中的每一天都与他们的亡灵相伴，他们被联邦污蔑为暴乱分子，但是，正像你所知道的，胜利者可以随意撰写历史。”
安塔烈顿了一下，但米奇蒂并没急着表示赞成或反对，于是安塔烈不动声色，继续说着：“我不会为屠杀联邦人员的行动道歉，我的双手的确沾满了血，但与联邦在泰桑伦尔上一举夺走数不清多少条人命比起来，我还差得远着呢。”
“那个预期是你也想要达到的目标？”米奇蒂反问，他极力想要在对方政治家的甲胄上找出一道破绽。
他以为会招来恼怒的反应，或者急剧的辩驳，但安塔烈却大声笑起来：“不，跟联邦那些残忍的官僚竞争，我连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他们打着古老的自由旗号，但是没有哪个过去的政府像现在的联邦这样不人道，反对他们的人，或者被迅速压制，再也不能发表意见，或者被他们收买，同流合污。”
“是，我们新闻界的情况，就有点儿同流合污的意思。”米奇蒂说，想起铁·马特斯那间藏匿着各式各样丑闻的办公室。
泰兰达尔·安塔烈耸耸肩：“鞋做得正合脚，我刚才那番话放到新闻界身上毫不过分，但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作纠缠了，然而，我知道你，是一个，呃，极其少见的，为探明真相而绝不畏首畏尾的记者。”
“这样看来，所有这些——”米奇蒂向全息设备和洛夫斯顿比划了一下，“是为了要布置一个采访的机会？”
安塔烈宽容地笑了笑：“以后有时间采访，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你了解内地难民的情形吧？”
米奇蒂点点头，“我调查过他们中的一些人，城里的人都跑光了，大家聚集在荒野上等着联邦的运输飞船前去搭救。“
“如果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运输飞船来救人，你会作何感想？”
米奇蒂眨巴眼睛，忽然意识到洛夫斯顿正盯着他：“你说的这件事我可不信，他们也许耽误了些时间，但还不至于丢下这里的平民不管。”
“恐怕这是真的。”安塔烈叹口气说，米奇蒂此时特别希望自己具有远距离精神感应力，能探测到这种外表下面掩盖的真情。
只听安塔烈继续说道：“千真万确，没有任何救援飞船往这边飞来，过去的这几天，密斯特尔丁上校忙着撤除联邦在西伯利亚上的军事建筑，准备在星系至暗者发动真正的第一次攻击或者突变生物繁衍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可以立刻全身而退。”
“你知道多少星系至暗者和突变生物的事？”米奇蒂尖锐地指出问题。
“我知道的比我想说出来的多得多。”安塔烈阴沉地笑着说：“有证据表明，他们是两个历史悠久的种族，相互仇视，对我们人类来说，他们有害无益，这一点上倒是与联邦十分类似。”
“这两个种族的杰作我都见识过。”米奇蒂说：“可我不觉得他们有任何一点像联邦的地方。”
“他们身上表现出的冷酷无情有什么不一样吗？联邦正计划遗弃西伯利亚和北波利亚的人民，任由突变生物在地面蹂躏他们，任由星系至暗者从空中将他们化为乌有，这片地区只不过是奥戈利安那些官僚们的一个实验场，他们可以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盘算怎样保住他们自己的老窝，你能吗？作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惨剧在你身边发生吗？”
米奇蒂闻言，眼前立刻浮现出西伯利亚表面五彩缤纷的辐射光，那催命的死光。
“你已经有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米奇蒂很肯定地说，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且这个方案把我给牵扯进去了。”
“我虽然是个强者，但可不是法力无边。”安塔烈的声调突然变得像暴风雨一样激烈：“我可以用我的飞船从这个星系救走尽可能多的人，洛夫斯顿已经查明许多难民营的位置，同时散布了大量反对联邦的宣传，所以我们也许会像英雄一样受到人们的欢迎，我和这个行星地方政府的一些部门也有过接触，但我还缺一张友好的面孔去向人民保证，我们是抱着善意来的，而不是来搞恐怖活动和打仗的。”
“这就是——选择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这就是——选择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安塔烈重复道：“你同样也是个名扬四海的人，虽然现在可能是半个死人。”
米奇蒂清楚，当前情况危急，空中有星系至暗者的威胁，地上是突变生物在扩张，但他最后还是说：“我不想为你作宣传，而且我只报道我亲眼看到的事。”
“我没要你为我作宣传，你也没必要这么做。”安塔烈耸耸肩，摊开两手说。
“在他们的军事管制下，现在联邦允许你报道哪一件事？我倒希望今后你能充分发挥你的记者才干。”安塔烈说，稍稍停顿一下：“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更多忙的话……”
米奇蒂想起‘死神’和他手下的人，“我有一些……曾经帮助过我的朋友……处在联邦的监禁中。”
安塔烈对洛夫斯顿挑了下眉毛，他说：“长官，地方上的民兵和执法人员被联邦抓了起来，他们全都关在监狱船中，我知道监狱船的位置。”
“嗯……嗯？你要我帮你的这个忙可不小啊，嗯？米奇蒂？”安塔烈抓挠着下巴，抓皮肤的声音都被通讯线路传输了过来，米奇蒂知道这个人已经打定主意，只听他继续说道，“行，我可以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但你得帮把手，首先……”
“我知道。”米奇蒂一边耸肩，一边说：“首先我得先搞定你要求的事情，写你需要的那些该死的新闻稿。”
“的确如此。”安塔烈眼光闪亮，确定地说，“那我们就算谈妥了，具体事务么，洛夫斯顿知道该怎么处理。”
说罢，这个用光构成的身影像雾一样慢慢消散，不见了。
米奇蒂出口大气，转向洛夫斯顿问道：“你一直在研读我的内心活动？”
“不错。”洛夫斯顿不动声色，似乎从他那张冷峻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那么你应该清楚，我并不信任他，换句话来说我不信任任何一个政客，他们总是油嘴滑舌，说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我知道。”洛夫斯顿回答道：“但是你相信他会履行承诺。快点，我们该行动了。”
第二十四章 各取所需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