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波利亚的永眠

　　“倒霉！”米奇蒂咒骂道，“这地方肯定埋有炸药。”

“快顺着来这里的路往外跑！”‘死神’说，“千万不要转错弯。”

米奇蒂穿着相对轻便的盔甲，带头跑在最前面，现在他只顾一个劲冲锋，再也不害怕跑第一名会最先碰上什么骇人的事了。

而他们出去的路上除了死人和死狗以外，什么都没有遇到，头顶上那个机械声慢吞吞的声音不断提醒他们。

“十秒之后炸毁。”

“五秒之后炸毁。”

他们终于跑出基地，跑到了北波利亚那白色颜料般的天空下，米奇蒂一直在跑，他拿定主意不跑上运输艇就决不停下。

‘死神’追上他，从后面把他扑翻在地，米奇蒂怒吼着咒骂‘死神’，但他的咒骂被轰隆隆的爆炸声淹没了。

山的整个侧面都随着爆炸摇动起来，基地的出口猛地向外喷出一阵狂风，滚烫的气浪疾速从米奇蒂和俯卧在地的突击队员上方刮过去。

差不多同时，山顶向下一坐，塌陷进山腹中，米奇蒂贴紧抵住他身体的地面不住地祈祷。

直到所有动静都停下来，米奇蒂才意识到，如果他没被‘死神’按倒，还保持站立姿势的话，那现在早就被灼人的狂风吹得不知去向了。

“多谢。”他对‘死神’道谢，‘死神’则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当时的情形下那样做好像没错啊，伙计，先不说这个，快，我们得赶在大批突变生物来这里之前撤回去。”

安塔列森飞船，是安塔烈的旗舰，此刻，安塔烈正在这艘飞船的指挥舱中等他们。

与奥戈利安的指挥舱相比，这个指挥舱小些，显得比较有人情味一点，更像一个图书室，而不像一个舰队的神经中枢。

指挥舱四周星罗棋布的通讯器中传来各路通讯员柔和的说话声，一个巨大的屏幕差不多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米奇蒂注意到，这里并没有洛夫斯顿的踪影。

“突变生物在那里！”‘死神’一边说着，一边把光碟向安塔烈递过去：“联邦研究这种该死的外星物种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有好几年了。”安塔烈毫不惊讶地说：“我亲眼见过联邦关在畜栏里的突变生物，那是一年前的旧事了，显而易见，联邦早就了解这些东西，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全部情况来看，他们是在饲养那些怪物。”

米奇蒂抿紧嘴，什么也没说，联邦的黑幕已经黑得没了边，现在无论听到多么肮脏卑鄙的事，都不会再让他惊讶了。

反倒是一向沉着的‘死神’，现在惊讶得合不拢嘴：“你的意思是说，联邦把我们的殖民地当作一个实验室，专门用来研究……这些怪物？”

“不仅仅是你们的殖民地，还有你们的姊妹地北波利亚，天晓得有多少边缘的殖民地被当成实验室，他们四处播撒风的种子，我的朋友们，而现在他们收获到的是飓风，这倒也许是他们事先没料到的。”

‘死神’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安塔烈陈述的事实，如此严重的罪行，米奇蒂想，对于‘死神’的地方性执法头脑来说，可能太复杂了些，与他所有的经验都对不上号，像这种屠灭种族的罪行，你该拘捕谁？这种犯罪又该怎样量刑呢？

“我想写一份报道发出去，简要说明一下迄今为止我们了解到的情况。”

“我们为你准备了一套临时的通讯设施。”安塔烈说，“但是你知道，联邦控制着网络，不会让这样的报道流传出去。”

“我必须碰碰运气。”

米奇蒂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赞同安塔烈的说法，奥戈利安那几个古老家族，连他揭露了一点市政厅建筑的丑闻，也揪住不放，甚至不惜采用恐吓的手段，他们又怎么可能承认，联邦与毁灭行星的外星生物早就打上了交道呢？

米奇蒂突然想到，幸好能读透人心思的哨兵特工此时不在场。

响起一阵柔和的铃声，随之传来技术员的报告，“附近发现空间跃迁信号，请指示。”

“撤到安全距离，最大限度扫描。”安塔烈说：“先生们，如果你们想看这场好戏的尾声，那么就留在这里，演出就要开始了。”

米奇蒂和‘死神’谁都没动，安塔烈转向大屏幕，巨大的白色北波利亚殖民地隐隐出现在他们上方，一些白色的云朵飘过它的高空。

现在，突变生物的蔓生菌丛滋生迅捷，泛滥成灾，白色地表的大部分已经被弄得斑驳不堪，乱成一团。

整个地表看起来像一锅煮开的稠粥，脉动起伏如同活物，蔓延的菌丛甚至覆盖了冰洋，翻翻滚滚，像一大片地毯似的海藻正在平面上迅速铺开。

地表上一点人类迹象都没有，更准确地说，现在已经没有一个活人还留在地表上。

环绕行星的光环上突然闪起一朵暗红色火花，米奇蒂知道，星系至暗者来了，他们闪光的飞盘经过超时空跃迁，进入这里的空间。

一片暗红色的闪光后，星系至暗者的大队飞船出现，暗红色的大飞盘，被蛾子一样的小飞船簇拥着，一些像蝙蝠一样的金属飞行物与较大些的飞船一起编成队形，这些摄人心魄的夺命使者，简直把战争的暴力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

安塔烈轻声对麦克风下达指令，米奇蒂能够感觉到引擎正在预热启动，恐怖分子头领准备好，一旦星系至暗者发现他们，就马上逃之天天。

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星系至暗者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他们下面这片被突变生物感染的土地上。

稍大些的飞船打开底部的舱门，发射出强烈的能量光束，一柱柱白热的光束直刺向北波利亚，星系至暗者对下面的区域施放了摧毁性的能量束射击。

能量束打到哪里，哪里就开始燃烧，能量束穿透大气层，天空在颤抖，空气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疾速散失。

能量束击中的地面，立刻像火山喷发一样沸腾起来，蔓生菌丛滋生的地方和尚未被它们污染的地方，一起陷入火海，致命的暗红色辐射光，比米奇蒂上次看见的更加绚丽，螺旋形地发散开，毫不留情地搅动着区域内的陆地和海洋，好像准备把整个星球都要扭散架。

接着，另外的飞船开始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发射出稍细一点的能量束，准确集中地打击某些特定的位置。

米奇蒂意识到，那些地方是城市，他们把城市当作攻击目标，并且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是想消灭城市里存在的一切生命，所有的人类居住地点，他知道，当然也包括加拉尔基地在内。

如果再晚几分钟，米奇蒂想到，那‘死神’和我肯定就死在加拉尔了，他突然感到胃部有些翻涌。

一股能量束打穿地壳，地下的岩浆喷涌上来，沿着地面推进，刚被能量束摧毁的东西又陷入黏稠炽热的岩浆中，行星的大气层被撕得到处都是缺口，几乎全部燃烧起来，空气卷起强烈的飓风和龙卷风，直到被更多的能量束烧毁。

现在，火山爆发般的赤热光焰完全笼罩住北波利亚伤痕累累的地表，整片地区在缤纷的辐射死光中起伏喘息，没有任何东西能躲过这样的劫难，人或其他生物都不能。

“除虫剂。”米奇蒂缓缓说道：“他们是宇宙的除虫剂。”

“是啊。”

“他们不能够或者不愿意将我们和突变生物区别开，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与突变生物之间根本没有区别，所以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妙，他们随时可能会发现我们。”

米奇蒂看看‘死神’，这位前民兵队长的脸色冷峻得像石头，他的双手攥紧身前的护栏。

在屏幕上星系至暗者飞船的冰蓝色反光映照下，他的样子像一座雕塑，只剩下眼睛还像活物，而这双眼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感伤。

“‘死神’？”米奇蒂说，“‘死神’？你还好吧？”

“好？”‘死神’低声说，“我在想，这事过后，我们中还有谁能感觉好？”

米奇蒂无话可说，呆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行星被毁，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不会好受，而安塔烈在紧贴喉头的麦克风上下达指令，一会儿工夫，这个恐怖分子头领发话了。

“虽然很难过，也很遗憾，但是，我们得走了。”

“好吧。”

‘死神’喃喃道，但他的眼光片刻也没离开过大屏幕。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