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角斗士

　　试探、虚实。

直刺一枪。

刀身斜振招架，借势欺身而上，刀锋横压。

撤步、上挑，枪刃交击之声清亮激越。

再刺，空气中荡起两抹寒芒，如燕归巢。

拧身竖刀再挡，随后是点点火花，映红一瞬两道朦胧的黑影。

攻势受遏，大枪也不逼近，回枪抵住几道斩击，二者借对方的劲头同时后退。

再次回到对峙状态，仍是枪尖笔直的指，仍是刀刃针锋相对。

恍惚间，人影腾挪，枪尖飞刺如流星，刀锋纷飞似雪舞。空气仿佛成了液体，在这短促连绵的交响中迸发层层涟漪。

刀在阴暗处划出圆亮的弧形残影，抽枪去拦，却是虚招。顺势压下枪身横刃便砍，目标赫然是持枪的手！

弃枪！着实一步险棋。电光石火之际，唐淳半蹲避开砍击，同时右拳束在腰后，全身气力压缩于一点。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假面的下颚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整个身体宛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抬升起来。

又是一拳打向小腹，假面的身影倒飞，把身后的石墙撞得粉碎。

未等起身，劲风扑面而来。唐淳持枪跃起扎向假面，仓促间后者只能转身躲开。

一击不中，唐淳改扎为扫，却被假面反手握刀架住。

刀光乍起，上一秒还倒在地上略显狼狈的假面瞬间暴起反击。

自右下斜向削去，却在出手之际被大枪拿住，一搅，这一击及后续的切砍削劈便被统统化解。

不是枪快，而是更长——刀虽然有接近两米的夸张尺寸，但枪仍超出一尺。现在两人的距离足有三米，持枪者更有优势。但倘若距离拉近，枪则会由于重心过远难以控制而威力骤减。

假面抽刀虚砍，趁机拉开距离。

他换了握刀姿势，不是竖直冲前，而是横向收于腰际。

“藏刀，让我难以判断出手的距离吗？”唐淳微眯着眼……

“来了！”

假面踏出一步，利落狠辣的袈裟斩瞬息而至。

“即使判断不了距离，这刀也能挡。”

心里暗想，唐淳平握大枪卡在两人中间，这样无论对方以何种角度砍去都会受枪阻拦。

火花飞扬，甚至让人毫不怀疑刀枪相撞的位置有炸药被引爆。金属撞击声太过巨大，一改前一刻有些悦耳的脆响，反而像敲击大钟传出的震耳轰鸣。

这一斩无论是从力道和角度都恰到好处，枪杆偏离原来的位置荡出。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的枪！”唐淳瞳孔一缩。

而这时假面已经旋转身体贴着枪杆突进了。

他清晰地辨认出那个“狩”字强酸腐蚀的痕迹。

“狗日……”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直刃刀的倒影在眼珠里不断放大——

“哐！”

钝器碰撞作响，枪杆撞响持刀者的腰部。腰间的铠甲碎出龟壳般的裂痕，力道浸入肉体导致的结果是头脚看上去仿佛极具弹性的向腰间内折，随后整个身体化为一道模糊，嵌进十米外雕刻异形的青铜墙。

甩甩发麻的手，唐淳就站着不动注视假面起身向他冲来，只是单手持枪，枪尖拖地，仿佛拿得是剑。

枪术无外乎“拦拿扎”三字，不论繁杂简练，其宗旨皆不过是想办法在人身上戳出个洞罢了，从来没听说过用枪者舍弃枪尖，以杆砸人的。甚至可以说是侮辱“枪”的名头。

唐淳却不拘泥于此。凭借外骨骼的动力加持，即便大开大合挥扫仍具威力，挥劈砍扫砸，随心而动不拘章法。

交锋。

对磕数记，剧烈的冲击力让二者身体不由得后仰。唐淳不顾这样尚未恢复平衡的诡异姿势挥枪横扫，风声呼啸，假面只得顺势向后空翻闪躲。

未中，唐淳收枪欲拉开距离，假面却欺身而上，单手运刀削向唐淳脖颈。

视野中只能勉强捕捉到黑色的一缕残影，仿佛手中并未有刀。

唐淳不躲不挡，反而一枪同样向脖颈刺去。

长枪如毒蛇吐信，似乎连眨眼的功夫都不需要，那块墨绿的裸露的皮肤便会多出个前后通透的血洞，鲜血就像喷泉飚射而出。

但同样可以肯定，即使将对手捅个对穿，那个给自己脖颈带来宛如实质般寒意的东西也不会停止，一定能利落地割下他的脑袋。

“叮！”终究还是抬起枪柄挡住这刻下肌肉记忆的一刀，唐淳暗骂一声草的同时连连后撤。

细碎的脚步微微震荡碎石，然后跃起下劈，再横砍，连绵的攻势犹如海浪汹涌袭来，一点点将唐淳脚下的空间蚕食。

无路可退，唐淳的脚跟已经搭在身后的石墙上。他索性不再退，只是抖动长枪，甚至速率都没变过。就这样一板一眼地抵挡，似乎刀刃层叠交织的海浪对他而言就是清风拂面，连狰狞的枪杆都仿佛成了乐器，金属碰撞的律动有节奏地回荡。

更快！昏暗的光线使得刀刃挥舞的轨迹在视野中化为道道残影，似乎一瞬间有数把刀砍向唐淳。

就像置于暴风眼中的一片轻帆，唐淳被刀锋的海洋淹没，只有枪影刀影和碎石纷飞，破空声嘶吼与凄厉的海风无异。

这场以人之力掀起的浪涛已经积蓄到顶点，枪剑交锋的余波渐渐将两人身旁几米内的地形慢慢磨平，烟尘逐渐溢起，很快视野中连残影都看不到了。

金属鸣响得更快也更杂乱，夹杂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很快乱击放慢，而“噗呲噗呲”的猩红色的闷响更加频繁。

一枪一刀舞成的风暴在爆发之后还是迎向了寂静。

两道身影又重新显现，再次相隔五米。

第三次对峙，除了四周化为一片狼藉，似乎跟先前并无区别。

“嘀嗒、嘀嗒……”

唐淳面露吃惊，发觉脸上多出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滴落打破了死寂。

枪尖冲地垂了些，握枪的手先是一紧，随后慢慢放松。

“死了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呈现出的是一个凄惨无比的人形，那个宛如古希腊雕塑般有着完美线条的躯体已经平添无数枪眼，仿佛筛网一般了，鲜绿的血泡无声喷涌着。

躯体动起来，像一台残破、缺少零件而不堪驱驰的机器，一卡一卡地抬手将刀立于头顶，双腿缓缓开立微曲，胸膛却没有起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