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告别

　　新一出院被接回家的那天，子风正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他手里拿着那只用胶水粘好的玩具恐龙，看着新一爸爸的车开上来，停在巷子里，新一把头伸出车窗，对着子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子风被他逗笑了，轻轻地跟他挥了两下手，便立马收起来，他很害怕新一奶奶看到他打招呼，他觉得新一奶奶已经讨厌死他了，对于这种不欢迎，子风并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不敢再去找新一了，每次新一奶奶从外婆家门口经过的时候，他都会装作在做其他事情，假装没有看到她，她像是一头在高空盘旋的雄鹰，子风就是那只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鸡仔。

子风一直都很受欢迎，在这之前，他觉得大家都挺喜欢自己的。

他不吃任何陌生人的东西，哪怕是最喜欢的糖果和融化中的冰淇淋，他因为捡到邻居家的钱包完璧归赵而出名，每次晚上只要妈妈带他出来散步，都会被大家夸赞一番。子风的眼睛里藏着星星，黑色的双眸像宝石一样晶莹，虽然他对待不熟的人只是礼貌客气，但是大人们总是热情洋溢、充满笑容地招呼这个小朋友。

新一已经回家一周了，有一天早上，子风起床正揉着眼睛往厨房走的时候，看到新一奶奶在外婆的厨房门口，她给外婆送了两条刚钓上来的鲤鱼，等新一奶奶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子风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看着盆子里两条正在嬉戏的鲤鱼，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子风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外婆，带着疑惑的眼神：“外婆，新一奶奶不生气了吗？”

外婆温柔地说：“她早就不生气了，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就原谅你了啊，以后可不能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要记得。”

子风还是不解：“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被原谅了。”

外婆：“新一奶奶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啊，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很容易原谅他，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

子风和新一又回到了打打闹闹的模样，他们偶尔也会和镇上的其他小孩子一块玩耍，但是新一始终觉得，这些人不及子风的万分之一，子风有些时候也会羡慕新一，他希望自己能够像新一一样直白果断，他能够看到新一很多的优点，甚至觉得他黝黑的胳膊和每天脚上的小黑鞋，都有些可爱。唯一让子风不能接受的是，有一天新一抓到了一只黛绿色的壁虎，不论他怎么劝说，新一还是把壁虎的尾巴切掉了，因为他想看看壁虎的尾巴是不是真的可以长出来，虽然子风很生气，但是他还是在外婆上香那天晚上，祈祷壁虎大军不要去找新一报仇，希望佛祖可以保佑自己这个无知的朋友。

有一天早晨，外婆叫醒了还在熟睡的子风，开心地告诉他爸爸回来了，待会就要过来接他回家了，子风非常兴奋，他经常会想念爸爸和妈妈，尤其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想他们正在做什么事情，会不会想到自己呢？有时候子风看到新一和妈妈撒娇的时候，他也会感到有些难过，但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

子风坐在离开小镇的汽车上，车窗外吹来柔软的风，他闻到了妈妈头发上的香味，妈妈握着子风的小手，听他讲整个夏天的故事，子风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告诉自己发现的一切。他讲到新一被蜜蜂蛰到额头上长了一个大包，讲到自己发现青色的辣椒大概一周会变成红色，子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没有跟新一告别。一方面他好像没有被教过要告别这件事情，另一方面，他确实很激动看到爸妈。

新一推开子风外婆家的门，瞪着眼睛大声地叫唤道：“许子风，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当子风外婆告诉新一子风回家的消息，新一觉得子风外婆肯定在捉弄他，逗自己玩。他觉得这是一定不可能的，子风如果要走怎么会不告诉自己呢？新一从一楼的卧室跑到三楼，从每一个床底到门后，每一块窗帘，每一个他们抓迷藏躲过的角落，他翻遍了整个房子，当他打开最后一个衣柜，空空荡荡，新一大声地哭了起来。

子风外婆怎么安慰他都没有用，新一一边哭着，一边从门口的坡道往下跑，沿着公路往前跑，阳光打在他满头的汗水上，他筋疲力竭，摔倒在野草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