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旅

　　金属摩擦的的吱呀声音逐渐随着场景中绿色的增多而在我耳中转变为轻缓的乐曲，我头靠在这列车尾货车厢的窗沿上，尾巴很随意地耷拉着，虽然蒸汽火车从未停止过疾驰，窗户外的景色却没变化几分，连绵不绝的山，山风上泼着几滩皑雪，融化掉顺山腰而下，汇入蜿蜒曲折的河流，形单影只的几片云彩，衬托着明亮又不那么炙烤的太阳，时不时有牧群出现，它们叫着，鸣声谈不上欢快，音调也杂乱无章，让我疑惑，这里的牧群中，却不见“放牧人”，但这便是被称为“弗林”（free）的国度罢。几经周转，我终究还是打算去新的地方看看，之于那天无序的出现，和那个奇怪的场景，虽然已经无法记起太多，但那梦中的一切竟那么真实，我现在，是虚幻还是实际呢？

太阳已经落下，升起又落下一次了，按照人类的时间规律，我应该是已经在这长条形载具上待了十二个时辰了，客车厢中那些人类大多是去旅游罢，或许我也算个“旅行者”？只是没买票，从铁皮的缝隙中钻进来，货车厢里没有人，也没有灯光，只有一些或珍贵或被遗弃的物品，它们不会嘈杂，我还是喜欢呆在这里。

也不知道翎那小子怎么样了，不过比起他，我更在意那个女孩，乖孩，虽然不清楚她的具体能力，但她的危险程度绝对与表面的天真无邪严重不符，但愿，她不要被利用罢。我摸了摸胡须，随后苦笑了一声，这些年轻的孩子各个都比我厉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按住窗户旁黑色的卡扣，翘了一个缝，带着泥土气味的风灌入这充斥着尘螨的车厢，一切让我觉得很舒服。

“哪来的黄鼠狼！”

好家伙破天一嗓把我从诗情画意中无情地揪出来，我连忙从窗户旁跳下来，躲在货柜后面，那是个列车员穿着的中年女性，破门而入，光从她背后将她的轮廓凸显得有些恐怖，两只手攥着一条大扫帚，这是把我当“害虫”了……

“别躲了小东西，你大婶儿我已经在这火车上干了半辈子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老娘抓不住的黄鼠狼！”

我头顶三条黑线，听着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在这！”

“啪-”

扫帚重重地拍在隔壁一排走廊的拐角，我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大姐也没那么厉害……

“小看我了吗？……”

她的声音从我背后徐徐传出，我迅速回头，她正在我正后方，面带一种自信的微笑，我顾不得浑身发抖，趁着鸡皮疙瘩还没落地，掏出蛊，取了两枚骰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没做错什么，其实没必要清扫，但如果已经严重干涉我的任务，便不得不牺牲了。而且，把我这种远古高端生物认成那个臭名昭著的黄鼠狼也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对……你不跑，我就会安静的抓住你，那你放到车外面……”

她慢慢向我靠近，听起来，她不会做什么伤害我的事，被她丢下去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坏处，毕竟，我的终点站在哪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您好？”

从门口处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听上去比这个大姐年轻不少，

“不好意思，我以为洗手间在这边，请问现在已经进入弗林境内了吗？”

大姐明显愣了一下，我趁她不注意钻入一旁的货箱中的缝隙内，

“哎呀，您来的真是时候！黄鼠狼跑了……”

大姐抓耳挠腮，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边是货车厢，客人止步的地方，我带您去洗手间，正如您所问，这里已经是弗林。”

我顺着缝隙传入的光线向外望着，车厢之间的连接处，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留着长马尾的姑娘，她随意地转头，竟恰好和我对视了一眼，那脸……我好像在哪见过。

“哐-”

门心有不甘地被撞上，这下好了，大姐气鼓鼓地觉得自己亏死，她不知道这个女孩的突然出现竟救了自己的命……我爬回窗户边，只有这里真正属于我，一个彻彻底底的“观察者”位置，手中还捏着那两枚骰子，我随意地撇出，一个三点一个四点，这概率很多，不像抛硬币那样透彻，非黑即白。

远处的天空虽在我的眼中也灰蒙蒙的，却像是我要追寻的地方，听说人类中流传着“夸父追日”的传说，我不禁咋舌，若总以赶超为目标，则一生日夜皆为“夸父”罢，人类总能用狭窄的目光呈现出让我鄙夷的景象。正在这时，我发现不远处有个黑点朝我的方向跑来，是一只狮子，呃，至少头部是的，毛发几乎将它整个头覆盖，只在面部分开露出双眼睛，我转了转眼珠，只见它生着手臂与修长的腿，竟如同那些人类一般跑着过来！

“这速度……”

我不假思索，那家伙应该来自弗林的高等族群---兽人，虽样貌已经变为了直立行走的人类模样，身体机能却仍宛如动物般强壮，他越跑越近，步伐紧促却稳健，

“它要找的，是我么……”

我嘟囔着，视线放在它身上不曾移开，它跑近了，竟同这火车并驾齐驱，与我相对静止的位置，它看向我，手臂摆动着，示意我……跳下去？

我倒是笑了两声，看起来，新的环境主动来迎接我了罢，从窗户翘起的缝中，纵身一跃。

精准的落在他宽厚的手掌中，他的手背，手臂均长满毛发，面部全然是狮子模样，能看出在狮群中定是面容俊朗的不凡之辈，却有些不经意表露的沧桑，这才发现，他上身竟穿着竖条纹的衣服，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称之为“百兽之王”的狮子，还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口把我吃了。

他的速度逐渐降低，汽笛声逐渐悠远，火车朝更远的地方驶去，

“那火车终点是哪？”

我望着远处，那细长而庞大的的载具已然变成一个黑点，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dié)躞(xiè)，以梦为归……”

他一本正经声情并茂地在说什么？那两个字念什么？

我并没有在意他奇怪的回复，还是更为好奇这名乍然出现的“狮子人”找到我的原因。

“余生长于此弗林，欢迎来到余之天地，娇贵鼠辈。”

“小子，按年纪算，可能你得叫我一声祖师爷。”

我朝他骂骂咧咧道，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余为伶俜孤王，浸以山水欲盖弥彰，殿内篡位豺狼，须擎法器重苏光芒。”

漂亮，我觉得后面几集没有注解很难度过。

“一个……孤独的君王，被篡位，现在需要一样东西可以复盘么……？？”

我试探着给予翻译。

“然也。”

他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看着远方不知处，最高那群山的背后，仿佛是他的归宿……

我感觉到身体逐渐下降，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下，脚掌触碰到这里松软的泥土，夕阳保持着这片土地的温热，面前的狮子更如一个火炉般炙热，可能是人类世界待久了，对这野兽的族群产生了莫名的亲切。

他看着我，默默弯下腰，右手背于身后，左臂外展伸直，

“弗林旧王----“狮人”文森特。”

他竟朝我鞠了一躬，好家伙，合着是个“诗人”啊！我鼻子抽动了几下，这样的交流方式还真是新奇。

“余尝见汝，弗林救主，传于墨徒，一人一鼠。”

他直起身子，两肩如磐石般宽厚，较下肢强壮不少，穿着的条纹衬衫被肌肉紧绷着，他眼睛很小，虽比我要亮堂些，眼神过分地真诚，如深潭般的双眸中隐藏着什么？而且貌似与我有着微妙的关系。

刚刚的话语听起来，我被认成了一个画家笔下的救世主，画中除我之外，还有一名人类。

“那现在，去哪？”

我没有看他，我可能猜到了答案，西侧山峦的背后，自由之都的核心区域，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去，夕阳洒在我们身上，体感的温热将这趟旅程的伊始奠定了基调，

“助余夺回已去之势，道与汝言。”

估计会是不短的一段路程，面前的狮人将成为我的向导，朝着最模糊散落着光芒的西山奔去，那里可能有我想知道的秘密罢。

“余狮人一族世代为君，恪尽职守，含章可贞，护佑弗林。兽人们与动植物和谐共生，举国大同。三年前心腹祭祀谋算天将大乱，余固执己见，未作悉知，霎时陨石坠落，鸟惊鱼跃，蜻蜓低飞，牛羊乱丛，未见之暴相自余难控，人类基站介入，三两日便平复国乱，余甚惑而羡之。因余失职，遭豺狼怂恿众士弹劾，然余本羞愧难当自应退王之位，祭祀归隐神龛不复出。顺千年旧距未免故步自封，纳人类文明兴科发展实为彻“自由”之本。然三年已过，族民日益愚钝苟且，牧亦慵，无神于双目，獠齿渐隐，勾心斗角，鸣吼声圆润空灵，似傀儡。余震怒见新王于殿内，斥其背信忘本将致国覆，新王质余不问世事纵难兴国百废，余暗叹其言何实乎！又察侍赐余之清茶，觉味怪，余弗林君民上下皆依峦山溪水饮之，此清茶恐为外源。余警其莫遭摆布，后为逐殿外。余尝三省当年之罪，若荏苒之时可退，余定护弗林万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