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山

　　纯净的风掺杂着动荡不安的气息，于山林之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徒步上行，魁梧的雄狮气息平坦而厚重，诉说着看似难以平复的过往。从这片高木林中穿过，翻越山顶的另一侧，便为弗林的核心地带。

“嗟乎，余之祖先尝求自在之源普兴于世，造福于民，以林木为基筑国之厚障，拜自然之灵赐奇术于王室。其名为“复苏”，可逆乾坤笃定，此术尘封百年因其邪效禁阅，此番若口舌难辩，迫此下策。”

文森特的嘴几次张合，一旁的老鼠眼珠转了转，

“所以，你便想利用你们的禁术回溯时间吗？”

窥捻了捻胡子，

“如今地球上竟能有如此怪术，也是超乎我的预想。”

“非也，”

文森特摇了摇头，

“此术妙于立数“行者”涉时空即临旧时，岌篡史之论所其险也。”

“时空跃迁……？”

窥缓缓说出几个字。

“如此言是也。”

看起来文森特对诸如时空跃迁这样的新潮词汇并不敏感，他们信奉自然之灵。

窥点了点头回应，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很多的信仰，也是需要慢慢入乡随俗的罢。

又走了有一炷香时间，

“哗啦哗啦-”

清澈水流被长着青苔的石子瓜分了流向，其中一缕与山风交响，发出清铃般乐音，

“山泉化为溪，缱绻归路席。”

文森特咧嘴笑了一下，步伐轻快地朝声音的来源走去，窥倒是不紧不慢，不忘四下顾盼着，脚边生长着的野花枝干旁，时不时有几只蚂蚱的窸窣声，按照自然科学的逻辑它们更应该出现在金黄秋收的麦田中，至少不是这里，他蹲下，捏起一只，放在手里，好像感觉到一种牵拉的作用力，一根线，或是绳子，但几乎同时便卸力了，好像，断掉了一样。

又行走了数十步，声音的传出口，是半山腰的洞窟，穴中流出山泉清冽，洞窟看起来很深，

“那端是什么？”

窥问道。

文森特双膝跪地，伏在洞穴下涌出的溪水边，舌头卷动，他在畅快饮水。

窥见此皱了皱眉头，纤细的爪子沾了些水，轻轻舔尽，淡淡的清香从唇齿间流入喉咙，升腾后从鼻腔眼眶耳蜗溢出轻快的律动，瞳孔散大了一瞬便收缩，紧绷的神经瞬间舒缓，

“这是……”

“弗林溪水，仌团官吏饮水之源，幸自然之灵予国之富也。”

文森特站起身，面朝着崎岖的山体，再次下跪，叩拜，眼角竟噙着泪水，

“贱王莫过于此乎，余愧灵之期，将弥过，至灯枯油尽。”

虔诚的雄狮焚烧自己热切的胸膛为香，供奉着伟大的自然之灵，肉体仿佛全然融入这山林之中，

“因伴余饮于此，假日更饮弗林果酿，便又觉特特。”

文森特口中形容的“果酿”是弗林族民均喜爱的果酒，引溪水浇灌百果发酵而成，说罢，他喘息声逐渐均匀，决心解救淳朴的人民于光怪陆离的“人类式社会”，使自由之都弗林指向正确的轨迹。

本就袖珍的身材让窥在这头伟岸的“狮人”旁显得更加渺小，他不知道这名昔日君王曾犯下何种滔天大罪，但却被一份浓厚的自责与忏悔包绕，他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愿成为“降罚者”，而更偏向“观察者”罢。之于君王，心系的应是天下，而不仅仅是条条框框的枷锁束缚住的“具体事宜”罢。

“随余穿此穴，至神龛，久待矣。”

神龛泛指古老的庙宇，与灵魂龛名中含义相似，弗林作为渊远历史久于人类文明数千万年的国度，设有神龛的存在并不稀奇。

“谁在等我们？”

窥眯着眼睛

“祭祀。”

文森特伸出手，指着正滔滔喷薄出清泉的洞口，

“余昔日之袍泽，长祭祀。”

窥抬了抬眼睛，那洞穴入口依大小来看，恐怕只有自己能钻入吧，窥已经脑补出文森特硕大的体格被卡在这狭小的洞口时的窘境。

“自然之灵护佑……”

文森特口中喃喃念道，走近那洞口，那被持续不断的山泉冲刷过后的山石环包着的洞口，竟随着他的每步走近，逐渐融化，似弹性纤维，又如括约肌一般舒张，转眼间便撑起来一人高，窥惊愕地看着这一切，这绝不是人类社会应该发生的存在。

“莫将弗林同侵徒论。”

文森特瞟了窥一眼，沉声道，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大概，这头雄狮很不愿同“人类”为伍罢。他朝着那幽邃的洞口，坦然直入，

窥深吸了一口气，林中潮湿的露水味携带着芳香灌入鼻孔，他却在那一瞬，感受到了那名狮人眼神中的盛气，之于百兽之王对人类的虎视眈眈，上前一步，洞穴已转变为为自己“量身订造”的大小，蹬着湿润的石板，走了进去。

黑暗之于窥而言是最有利的庇护所，两只眼睛反着灰白色的光，洞穴起初很狭窄，向内走了数十步，突然宽阔了几分，水珠从悬吊着的钟乳石上滴落，四散分布的水坑时不时被砸出涟漪，窥的袖口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停了下来，

“汝……”

文森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哦……蚂蚱不被允许进入神龛么？”

窥将手臂垂下，蚂蚱跳了出去，在光滑的石壁上伫立了良久，突然头部抽搐，没过多久便冒出青烟来！

“一绳之虫，共进同退，汝此举非挽而恶实乎……”

窥怔了一下，刚刚在林中捏起它时感受到的丝线断裂是真实的，它与其他蚂蚱正处在同一条“绳子”上，贸然强行解除其绑定关系可能会导致中枢紊乱，因为对蚂蚱而言，脱离群体是认知之外的举动。

“同汝所见，此虫本不于此，其为弗林族民……堕落而成啊……”

文森特发出低吼，声色俱厉，眼中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罢，余不怒汝墨徒之荐，罢。”

他摆了摆手，窥感受到的威压明显削弱了不少，看起来，自己的幸免还是托了那名画家的福。

随着远处光点逐渐扩大，洞穴的出口已经近在咫尺，不知为何，这次窥更想沐浴在“光明”之下，他脚步逐渐加快，紧跟着前面的狮人，

“回来了，小文。”

刺眼的光芒覆盖了视野，待眼睛适应了亮度，窥慢慢睁开眼，自己竟处在一个庭院之内，墙壁很高，只见蔚蓝却没有乌云的天空，方才穿过的峦山也消失了，

“想必这不会是梦罢。”

窥感慨道，他已经被上一次的头痛欲裂留下阴影。

“弗林神龛的存在，确实如梦一般迷幻呢……”

声音的主人徐步从正中庙宇中走出，是个老年女性，体态可掬，云鬓高耸，眼角有些耷拉着，眼神却明亮如雪，淡粉色的嘴微凸如喙，露着慈祥的微笑，背后生着两扇棕色的羽翼，

“符竺祭祀，余之膀臂。”

文森特走到窥的身边，介绍道，

“墨徒之所意，余将其引入，卷备否？”

“在殿里，你去取吧。”

老婆婆和蔼地回应道，讲话仿佛同自己的外孙一般，

“这一路，听这孩子念叨，辛苦了。”

她转头看向窥，笑容未变，窥却感觉到气场的改变，三缕银丝悄然从老婆婆发梢脱落，化为针，破风飞来，直指窥！

哮鸣声划破宁静，窥眉头轻蹙，好像对这样的“试探”并不意外，伏低身体，

“第一针……”

侧滚而出，腾空跃起，

“第二针……”

落地无声，顺势回身，

“当-”

“第三针在背后。”

银丝被弹飞，于空中恢复了头发的柔软轻缓飘落，窥抠了抠很久没有打磨过的指甲，轻描淡写地道。

“愿意把背后交给老身吗？”

窥闭了一下眼睛，呼了一口气，

“那头狮子需要我，你可不敢要我的命，小妹妹。”

窥有些调侃地扭头，看向面颊微红的老婆婆。

“老身符竺，据我所知，“惊君”是来自白垩纪的远古生物，论辈分恐怕是老身的祖宗，能解释前辈你存在于此的原因？”

窥暗自惊讶，面前的形似“猫头鹰”的鸮面人竟能定眼看出自己的种族，按照自己悉数了解，人类对历史文明演变的研究还未彻底完善。

“别小看弗林的神明。”

符竺嘴角露出淡笑，蕴意一种自信。

“所谓自然之灵……？”

“弗林所具备的底蕴，远不止于此哟。”

她扭着身体，走近窥，

“晦明创造乐园。”

“哦？”

窥心中一紧，

“看起来知道这句话的外行人快要喧宾夺主了。”

“哈哈……”

符竺掩面轻笑，

“前辈警惕的样子还真是让老身好笑。不必担心，之于你的“重返故乡”老身并不怎么好奇，和那些人类不同，“自由之都”的称谓也不是白起的，既然前辈是应邀解决弗林国难，便是贵人，还请殿中稍坐。”

她举起一边翅膀，托在窥背后，由于用力过度还掉了几根羽毛，不过对已年华垂暮的自己而言也不太在意了。

“对了，关于前辈是“外来者”的事，作为你与老身的秘密，不必告诉孩子。”

（事到如今可以被告知的线索）惊君：

白垩纪（1.35亿-6500万年前）时期存在于地球的哺乳类啮齿动物，形貌似獾鼠，由志留纪（4亿年前）海侵中甲胄无颌类生物基因突变进化而来的高智慧变异种族。由于体型瘦小，后因同时期“恐龙”等巨型生物的存在遭自然选择淘汰而灭亡。如若没有强烈的外界干预，惊君或成地球最早进化至相似或高于人类样貌与智慧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