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秘密9

　　福德晃着长马尾来到观星台，位于地理大楼楼顶，校内最高点。

方正的平台用掺了石英砂的马赛克砖拼成十二星座图，不用灯照，只要一点自然光源，就能让地板闪闪发亮。

她从回旋铁梯跳上楼，惊喜发现大帅哥的存在，笑呵呵地过去围栏边拍他肩膀，没想到丧门会红着眼眶回头。

“你在哭吗？”

丧门别过脸，低声叫福德走开。

“我说笑话给你听要不要？”

“不要，你很烦。”

面对铜墙铁壁的拒绝，福德依旧不气不馁。

“那我换个星星的故事好了。”

丧门手脚一顿，没应声，但也不再叫福德从地球消失。

“从前从前，天上有十二颗星，有一颗哗啦哗啦掉下去，剩下十一颗在天上找，找不到，只好轮流跑到人世，用最不经济的方式，寸土寸挖。”福德很享受对方不自觉带电的注视，说得更起劲，“掉下去的是颗帅气的小星星，即使是凶星，也不改辉映万物的本质。”

而且是天宫殿选定的下一任预备储君，在两界战后，天界和冥世无力顾及人间，他将一口气担下平衡三界的责任。太岁老大竭尽心力栽培，要把小星星养成强大坚毅的帝王。

可是星宫本来就不团结，对人间分成要勾搭与不勾搭两派。他们拥有相对于人的永恒时间，却不想把力量浪费在那群纷乱的生物上头。

管理浑沌似的人间界，不是技术性地堆沙堡，人类有心，应付起来很辛苦。

小星星本人却是倡导勾搭那一派，累死自己也不愿意放弃与众生的连结。

喜欢人类是他坚持的主因，还是那种没道理的憧憬，所以太岁禁止小星星去接触，怕他一碰就天雷勾动地火。

事实证明，太岁老大是对的。

照理，早在洪荒绝地天通之后，人就无法越过苍穹联系至天外，却有人成功地逆天而行，和趴在明镜台偷看人间的小星星搭上话。

那人具备小星星心目中美好的特质，加上人平均寿命很短，小星星一得空就把时间拿来幽会，能见一眼是一眼，不知道有多珍惜。

事前已有许多征兆，然而她只是坐看事态变得不可收拾。

乖巧的小星星与一向视为尊长的太岁老大闹翻，整颗星像是得了失心疯，就为了镜台映照的那个人。

小星星听不进劝，而他们就只是把他关着、拖着，反正人类对世界最大的益处就是短命，那家伙死了就一了百了。

那个人却不是傻的，临死前，向小星星许了愿望。

小星星听了，露出非常美丽的笑容，然后从天顶，一跃而下。

“所以妾身才会来到你面前啊！”福德借故事的脉动握住丧门十指，得逞没两秒就被甩开。

“那人的愿望是什么？”丧门想不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小星星和没天良道士之间的秘密。”福德眨眨眼，抱歉己身情报之不足。

“你那故事中的人物也是道士？”

“是呀，还不是普通奸诈。”福德顺势和丧门攀谈起来，看他眼中的悲伤淡下，由衷欢喜。

“祈安⋯⋯”丧门小心翼翼地开了头，见福德笑着，才继续说下去，“祈安也跟我说过星星和道士的故事，因为他家世代都是道士，他又叫我『星星』，所以我总觉得他故事中的角色很有代入感，我就是那颗被小道士捧在心头的小星星，嘿嘿⋯⋯后面这句请你当作没听见！”

“好巧喔，我说的小星星也正是你呢！”

“别开玩笑，石头怎么可能化成人类？”丧门突然变得好冷淡，因为说故事者的不同，而给予泾渭分明的评价，“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女人家孤身不安全。”

“怎么会？现在才是我最强大的时候。”福德眼中映着夜光。

她一笑起来，眸中的星点更加闪亮。“你看，我一来，什么都不用做，四周变得多干净⋯⋯对不起吼，我忘了你『看不见』。”

丧门冷眼以对，这女人明明不是存心，就是能惹到他动气。

“我真的超级厉害的，不骗你。所以呀，这个我用不上，给你。”福德凑过去把平安符套在丧门腕上，丧门沉默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符不可以乱扔，法咒凭的是一股意念，你那张经过那么一摔，已经变成废纸了，我收在兔子皮夹里，怎么说也是小安安的心意。”

“你在指责我什么？”

“我不是骂你呀！”福德大喊冤枉。她每次直述事实都被当白目，早知道她就故意去闹，宁可她负天下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来了，男女吵架十大起手式句型，福德有些期待丧门会怎么出招。

结果还没擦出火花，丧门就先熄了火，郁郁寡欢，把心扉封闭起来。

福德无法，还是由她的白烂话来突破僵局。

“因为涉嫌重大，我千年来都在追查某个道士，多少能理解小星星为何对他青睐有加，而我更明白他那种执着到近乎疯狂的修道者，看上小星星什么。如果，他们当初不是那般结局就好了，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福德幽幽地说道，眨眼间又能笑得明媚。这和丧门所认识的人不同，一般人的表情明暗区别不会这么显著。

“我跟他讨平安的时候，他冷不防拔剑往虎口划下去，梦中血一直喷，我真觉得他在给我下马威。我来到这里、把你带走，若是不能保你周全，他一定会杀了我。”福德吹了声口哨。

“祈安他有止血吗？”丧门选择性地接收他听得懂的部分。

“到白纸全染红才肯让我包扎，他又把血纸涂上避邪的姜黄，用受伤的手折纸灯。我一边想这个人疯了，又忍不住觉得他对你还真是温柔至极。”

所以符上不是一点红，而是染料盖不住而透出来的血红。

丧门掐紧腕上的平安符，福德突然“啊啊”两声。

“别担心，他再怎么令人心跳加速，人家喜欢的还是你喔！”

丧门无须她多余的批注，只问：“学校最近的异象和你有关吗？”

“吾就是从异世界而来，将要拯救学校危机的勇者大人！”福德朝丧门抖抖碎花裙，再两腿交叉地行礼。

“你加油。”对丧门而言，心目中的勇者是陆祈安，一剑在手万夫莫敌，福德还不够格。

“要是我成功维护住学校原状，没让它变成死地，王子殿下能不能给我个赏赐？”

“公众事务为什么是我来付账？”

“就是，请跟人家交往。”福德害羞地扭扭裙襬。

“听我说话好吗？”

“反正这是保护人们的事，你绝不会坐视不管。”

............

整起事件的源头要追溯到三百年前，天宫派下代表病厄的星子，去寻找小星星散落人间的踪迹，却意外漂泊到岛上成了难民，幸亏遇上星护的后代，自愿放弃新耕的土地，陪他去找小星星的碎片。

就在病星感应到熟悉的能量波动，他的星护却因承受不了山林瘴疠而倒下。

即使宝物近在眼前，星子也不会扔下眷顾的人儿。

病星背着他的农家星护，含泪到公会求助，恰巧撞见被赶出门的陆家道士。

这也不意外，陆家信仰星辰，命中有星缘。

陆家道士愿意帮忙，但条件是一块可以通天的星坛子；

病星很没用，就这样在人间划了一块租界地割让出去。

等他的星护痊愈，他再启程，遗落在岛上的碎片却不翼而飞。

最后病符星君大哭地回到星宫殿，被同伴鄙视了三百余年。

那块作为紫微天宫黑历史的星坛子，被公会保留下来，散发出的特殊气息让后世道者误以为是风水宝地，挖成坟地，盖了灵寺；

再后来，新兴的政府把坟地划作学区，建了大学，名声蒸蒸日上，直到有位修道的高阶教职者发现不对劲。

但是土地已经盖满建筑物，没有比从人类手中收回资产还要困难的事，那么，学生的安危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只能蛮横地下令禁止夜间活动。

相对于晚上，白天的学校还算安全。

这样治标不治本地过了十多年后，李副校长老了，身心也被土地消耗得差不多。

这时，道界无人不晓的人物竟然在去年新生入学时大驾光临，差点把他老人家给吓破胆。

副校长抓来好吃懒动的孙女，耳提面命地叫她与之一争，她直接摊手以对：人家打不赢陆家风水师。而且追溯起来，这是陆家从天上拐来的宝地，比公会白纸黑字的地契还要正统。

可是，她爷爷对陆家的成见太深，土地将他对陆祈安的敌意反映出来，影响校园师生们跟着喜欢不了这个古怪的年轻人。

李福德佩服陆祈安即使知道她爷爷是始作俑者，却看在他年纪一大把的份上，不跟老顽固计较，真正的君子风范。但他也不会退让，因为他有要守着的人。

本以为他们会僵持到接受彼此的那天，她爷爷却误信来自公会的传言，一怒杀到那人所居的寝室，当着他的面，千不该万不该地把丧门弄哭。

当她代母亲赶到医院，中风昏迷的爷爷身旁坐着赤足的陆家道士，裸露出来的肌肤布满常人见不到的金色法纹。

那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碰面，当他那双泛着金光的眸子望来，福德背脊一阵发麻——或许天宫永远都找不回他们的小星星。

然而，再见到他，陆祈安却一身落魄，站都站不稳，从金光大仙化作病弱的男孩。

他告诉福德，土地和人们他都不要了，尽管拿去。

“我一直以为，你想拿下的是整个天地。”福德有些纳闷。

他却轻笑道：一切都无所谓了。

………

四四四寝的室友们不难察觉丧门的改变，他给陆祈安的位子铺上防尘布、说话不再以陆某人的名字开头，还会跟别的女孩在楼顶看星星。

以前旁人还有陆祈安这个短处可以说嘴，现在去掉陆祈安，丧门更是接近模范青年的形象。

像上午实验课发生原因不明的气爆，丧门总共背出六个女孩、三个男同学，众人给他激赏的掌声，丧门还是那张雷打不改的酷帅脸庞。

在场的上官榆吓得抱着丧门的大腿不放，他从没遇过可能致死的意外事故。

文学院这边则有歹徒于上课中冲进教室泼硫酸，林然然难得去上课这么一次，就倒霉地碰上疯子，要不是他及时提笔写下“中和”的咒文，他楚楚可怜的美貌就要毁于一旦。

就像人运势衰弱，坏事就会接连而来，看这意外频仍的景况，校内杂乱的气息已经压不下来。

丧门闻讯赶回寝室，林然然湿答答地望着他，不输上官榆落水那天凄惨。

丧门伸手过来，林然然以为他会抱住自己，四肢僵直不动，幸好最后没有，大帅哥只是软声慰问。

“小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阿丧，我也吓坏了。”上官榆只是想要反应一下，不甘寂寞。

林然然知道丧门近日非常沮丧，拼命去接受陆祈安不在的事实，认为这是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谁。但他却仍不吝于眷顾众生，依然对他人慷慨非常。

丧门给林然然吹头发的同时，上官榆收到简讯，说是社团活动事不宜迟，就算冒险心得没写完，也请今夜赴会。

上官榆询问丧门的意思，见大帅哥点头，便向对方回复“没问题！”，展现男儿的豪气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