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据说大年初一老爷会回来，柳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
嬷嬷这两日没教我们其他东西，只教了我们一些府里的礼节和规矩，为了在大年初一那天让老爷相看。
这几日，不管嬷嬷教我们什么，我都认认真真的学，毕竟在这种地方，规矩可以不表现，但一定得会。但在表面上我却装作身体不协调的样子，动作仪态总做不标准。
最后，我成功的被排在了给老爷见礼时最不起眼的位置。
站我旁边的还有月德，因为月德总是很拘谨放不开，而照夜总是最积极的配合嬷嬷的那个，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被排在了最中间。
那天我还特地熬了个大夜，为了让老爷见到我完全提不起兴趣。
老爷的车队回来时，带了好几箱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全府上下都跪拜相迎，我也在这些人之中，看着这声势浩大的车队回家的场景，但其中最令我注目的是，我在一贯严肃的夫人脸上看到了笑容，就像一个普通女子等到了夫君一样甜蜜的笑容。
用过膳后，我们排好队形在迎松堂给老爷夫人见礼。
我们一同跪下叩拜道：“奴婢见过老爷夫人，老爷夫人福寿康安。”
“免礼吧”
我站起身，看到老爷欣慰的笑了，不过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夫人。
“素冉啊，你总算松口肯为我纳通房了。”
原来夫人的名字叫素冉啊，这个府上从未有人向我提及过。
不对，之前听照夜的说法，夫人像是很大度的呀，为何这听上去却不像是这样，不管了，再看看吧。
我不能抬头看，但我站的位置偏，瞟几眼不会被发现。倒也不是我好奇，只是这里的人的心思是需要猜的，只有弄清楚了这些，我才好对症下药。
夫人怔了一瞬，倐而笑道：“官人又打趣妾了。”
我觉得我可以把这笑语当成是夫人在掩饰尴尬。
从今晨到现在，就我见到的情景而言，我觉得夫人为老爷买通房丫鬟的原因应该并不是像照夜所说一般。
老爷没再理会夫人，而是转头看向了我们这边，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每一个人，这种目光与夫人的审视有些不同，这种赤裸裸的男凝令我有些不适，我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见礼。
最后他的目光略过了站在最中间的照夜，落在了我们这边。
我心头一紧。
“这个不错。”他对夫人说着，手指指向了我们这边，像挑个玩意儿一样随便。
但他指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月德。
月德肉眼可见的头又低了一寸，手指也害怕的抖动。
但我觉得她不是不想，而是胆子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让她紧张。
夫人也顺着老爷的指向朝这边看来，目光很复杂，好像很欣慰又好像不太开心，我并不是很能读懂。
老爷刚回来，诸事繁多，所以就没让我们久待，见完礼领完赏赐就命我们下去了。
不得不说，柳府虽然薪水低，但年终奖还挺高的，赏赐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一天下来，我们也干了不少活，回到丫鬟房，我将赏赐的银两好好的收了起来，却看到一旁的月德好像闷闷不乐的。
“怎么了这是？”
月德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了我：“朝朝，你说老爷这是选我做通房了吗？”
我看到她的床铺上放着的是今日领的赏赐，但她的比我们的多一样，是夫人赏的金戒指。
金子宝贵而又坚硬，戒指又有约束之意，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赏金子本身可以理解为夫人彰显她的大度，同意月德为老爷填房，而赏戒指是在提醒她谨言慎行，已经是在给她立规矩了。
“那你愿意吗？”我问月德。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会开心的，可我并没有。”
听到这儿，照夜插嘴道：“这有啥可郁闷的，这又轮不到咱做选择，顺其自然呗。我还巴不得被老爷看上呢，不过我看老爷喜欢你这样温柔的，那可太可惜了，我装都装不成这样。”
“可是我好害怕，好害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夫人不悦，便要受罚。害怕失宠无人可依，更害怕一辈子就这样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啊。”
“这样挺好的了，至少不用颠沛流离，吃的饱也穿的暖，许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谁让咱就是个穷女娃呢，上辈子没积德，这辈子没投个好胎，你就忍忍吧。”
我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月德，但都是在劝她接受现实。我意识到，有时候pua你的甚至都不是压榨你的人，而是你身边的人。
但这次我沉默了，没有像二姐死前的那个雪夜一样说出现代的思想来劝她。因为二姐的死让我意识到了，在第一个新思想的践行者成功之前，这种新的思想会被当成幻想。
我说再多都没有说服力，除非我成功的做出些成绩给她们看。
次日清晨，老爷不知从何处带来了几个女子，个个柔若无骨千娇百媚的，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
我用昨日领的赏赐换了些时需的物品，撬动了个别府里的老人的嘴，他们说这些是老爷养的外室，以前夫人从不让她们入府的，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但是还不到晌午，这群人就又被打发了出去，老爷也走了。听说夫人动了好大的气，连午饭都没吃。
事情到这儿我心里差不多已经明了了，以前夫人不许老爷纳妾，于是老爷就养了些外室，常年不回家，夫人为了留住老爷就买了我们，想要挑老实乖顺的给老爷填房，这样老爷就不会常常不回家了。
而老爷却以为夫人此举是转性了，于是将自己的外室带了回来，却没想到夫人不买账，将她们赶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但至少能看出来夫人是在意老爷的，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大度贤德。
人只要有在意的东西，就不是无懈可击，有了这些情报，我就可以设计划了。
夫人正在气头上，送进去的膳食都被丢了出去，送饭的丫鬟担心触了夫人的霉头，正在膳房里左右为难。
我正好得了机会，将送饭的差事揽了过来，还捞了个乐于助人的名声。
以前我都是跪在迎松堂，这次是我第一次入了夫人的卧房，也就是宁安居。
出乎我的意料，房间里整整齐齐的，并不像电视剧里一样上演摔桌子砸碗的情节之后房间里乱作一团的样子。
我注意到了夫人的卧榻，即便今日老爷已经离府，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但床上还是整整齐齐的放着两床被子。
能看出来夫人还是心存期望，希望老爷能回来的。
“夫人，请用膳吧。”我端着食物低头道。
夫人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摆手道：“食盒放那，你下去吧。”
我故意走到夫人面前放下了食盒。
“怎么是你？膳房的人呢？”
“回夫人，是奴婢揽下了送饭的差事，让膳房的姐姐回去歇息了。”
“哦？为何？”
“因为奴婢自知愚钝，总学不会规矩，更是在来的第一日便惹您不悦。那奴婢就想换个思路，多揽些活，不求聪明但求勤快，也能讨喜。”
“那日的事我已不追究了，你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好。”
“可有的人，做好了自己份内的事，却抵不过别人使狐媚招数来的更讨喜。”
我抬头望向夫人，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我知道我此举已经僭越了，但我就是在赌，赌她能听我一言。
根据我这几日的观察，我发现夫人并不是纯纯的只有严厉，她也是有人性化的一面的。她治下严格，但却赏罚分明、知人善任，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服的。
这样的一个人至少不会连听我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吧。
“你什么意思？”
果然，我没有赌错。
“回夫人，恕奴婢逾越，外面的女人虽千娇百媚，但多以色示人，不会长久，您也定不屑于与她们争奇斗艳，那不妨也换个思路，您有文化且颇通用人之道，若您能在生意与经营上帮到老爷，他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胡言乱语！生意之事，妇人怎能置喙？”
她叹口气：“罢了，我今日就不罚你了，你下去吧。”
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我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今日就算受罚我也要说完。
“夫人，您且听奴婢一言。男人们称有一种女子叫解语花。其实男人的喜恶并不在于您是否干预生意，而是在于您的见解有没有说到他们的心坎里，若您说得好您就是解语花，若您说的不好那就是妇人之见。左不过是让老爷更冷落您罢了，不会比现在更差。”
夫人的娘家虽然比不上柳家富庶，但也在通州颇有威望，而且夫人又与老爷有数十年的情谊，无论是考虑旧情还是利益，老爷都不会休妻的，最多也就只能把她晾着了。
“奴婢相信您与老爷夫妻数十载，您定能知道老爷想听什么。”
甄嬛传里甄嬛受宠的原因之一就是她能给胖橘一些建设性意见，甄嬛跟他有共同话题。对于胖橘来说，若甄嬛说到了点上，那就是夫妻闲聊，若说的不好，那就是后宫不得干政，是僭越。
我也算是活学活用了。
我其实并不想教一个女人如何媚男，但我必须以此作为一个幌子，毕竟此时她最在意的是这个。
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听进去了，但还有些犹豫。
不急，想让人完全接受另一种新的方式总是要费些时间的，我要做的，就是在她心中种下一个种子，剩余的她自然会想通。
“奴婢瞧着今日来的女子身上的衣服的纹样都是在府里未曾见过的，想必是咱家绣娘新制的纹样，不如您也找机会去咱家铺子挑几匹？”
法子给她想好了，去柳家铺子的理由也给她找好了，我就不信她不动容。
她只想了一瞬，却转而把话头对准了我：“你今日为何要来说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她的目光又凌厉了起来，如当日她罚我时一样。
我赶紧跪下道：“夫人，这些日子您应该也能看出来，奴婢无意于勾引少爷，也无意于给老爷填房，只想为您排忧解难，以求在柳府安稳度日。”
“为何？对你们而言做个通房不好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留住老爷会有其他办法，没必要牺牲更多的女子。”
“牺牲？”
我看着夫人的表情逐渐凝固，燃起的怒意使她的眼眸逐渐变红。我心里也变得忐忑起来。
忽然，夫人甩袖拿起一个瓷杯砸到我面前，磁杯在我眼前碎裂，瓷片划伤了我的手，滚烫的茶水溅了我一身。
“我花钱买你们来，给你们好吃好喝的，你不感恩还竟敢说我让你们牺牲？来人，拖下去，臀杖二十！”
我:！？
我前面说那么多她都不气，怎么偏偏说到这儿她这么气啊？
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被几个小厮拖着向外走，拖到门口之时，夫人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们：“罢了，明日她们还要跟着嬷嬷学女德女训，就改为十杖吧。”
“谢夫人恩惠。”
我真的会谢。
第五章:臀杖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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