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步入灰色（上）

　　第一卷：刺客、侍卫、士兵

第十四章：灰色夹缝（下）

晟晔起身，环顾四周。

“我想，我给出的，是无法拒绝的理由。”

“先生……”墨清“噌”地起身，喊住了晟晔。

“那管药剂，你最好妥善使用。”

“我……明白。”墨清大步走到晟晔身后，“我想，把边境的一些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可能会耽搁您两三天的行程……”

“我知道了。”晟晔转过身，“关于边境的改革措施多年前就已经提出，并录入天鹰系统付诸实践，可笑的是不仅于事无补，反而火上浇油。”

“您的意思……？”

“两天后，我会召集所有边境交易所所长召开会议，届时，由你来主持会议。缉查者也好，天鹰系统也罢……那些只是工具，真正能驱动工具运转的，只有人。如果作为执行主体的人都抗拒，那纵使上有政策，亦只会下有对策。若此，真正的变革永远不会到来。”

“变……革……？！”墨清不明白晟晔究竟有多大的“野心”。

晟晔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墨清浑身一颤，读懂了晟晔的眼神——这里不是不是细谈的地方。

【这里还不够安全？】

墨清读懂了晟晔无声的唇语，脸色刷的煞白。

【再造者。】

晟晔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墨清不简单啊，居然知道再造者。】

……

“嗯。”光君微微歪着脑袋，想起了什么，“您应该不是一个人生活吧。”

“啊……嗯，是的……你怎么猜到的？”老翁用脚将快要被鱼撞进河里的铁桶向内侧踢了踢。

“您在那种情况下说‘想回去一趟’，很明显是想把这些鱼带给某个人吧。”目光向下撇了撇铁桶，光君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大耳朵，如同普通人习惯性地捋头发。

“……”老翁沉吟着，缓缓开口，“是的，一个女孩子，跟你很像，是……‘艾……弗’……”

“‘F基因’”光君点了点头，“很常见，十个人过一半都携带的基因，只是不一定会明显地表现出来。”

老翁舔了舔嘴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光君在“藏”上一划，递给老翁一袋纯净水。

“我叫邹勤，那孩子叫玉蓉。玉蓉之前好像是某个家族的孩子，后来家族里的人生了怪病，都离开了。她一个人在边境拾荒，我偷渡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她倒在地上发病……我跟带我进来的领队商量能不能带上这个孩子……”

邹勤抿了口水，咂了咂嘴。

“领队起初没有反对，但当我们跨过边境之后，领队便甩掉了我们。”

“您能跟我描述一下是把您带进来的领队有什么特征吗？”光君记得内外城之间存在着犹如天堑般的差距。

【究竟是什么样的“领队”能把外城的人带入内城？】

“算了，算了……”邹勤咳嗽着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只是好奇，能带您进入内城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会不会像我的师父那样？”光君仰起脑袋，“傻乎乎地”笑了笑。

“唉，你家师父总不能是个机器人吧……”邹勤下意识地笑了笑，没有觉察到光君的假意伪装，随即连忙咳嗽着摆了摆手，“孩子……不要和别人乱讲……”

“嗯，邹爷爷您放心。”光君咧嘴一笑。

【机器人？可是那些制度和法规？怎么会……这很明显自相矛盾。】

看着邹勤揪着胸口的衣服咳嗽，光君想到了什么。

“您说玉蓉身体不好，所以您来这里捉鱼是为了给她补充营养？”光君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撑着下巴，做思考状，“能和我说说玉蓉的情况吗？”

光君隐隐地感觉到这所谓的“病”可能另有其因。

邹勤顺了口气，眼神一暗。

“我……能跟您回去看看吗？”光君眸中翠色一闪，自己的生之核灵火“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我应该可以帮上一点忙。”

邹勤眼睛一亮，“真的不麻烦吗……那，真是太好了！”

“嗯。”光君粲然一笑。

邹勤点了点头，连忙弯腰收拾东西。

“我来帮您……”光君没有使用“藏”的存储功能，免得邹勤紧张。

“哎好……”

不一会，邹勤从腰间解下绳索，瞄准着桥梁的柱子。

“不用了……”光君呵呵一笑，启动了升降舱。

回到地面，邹勤不断地呢喃自语：真实太神奇了……

光君低着脑袋，抿着嘴，跟在邹勤身后，思考着什么。

去吧，不着急。你的感觉没有错，邹勤身上确实有“异样的”东西。

-

唉？师父？

-

傻小子，我承认双子间的羁绊是绝妙的，但你是不是忘了师徒间也是可以有羁绊的，当然，比不上你和九的罢了。

-

所以，师父您怎么能感觉到的？我是说，哪怕您能跟我产生感应，但您又是怎么觉察到邹爷爷的？

-

小君，你是真傻假傻？“藏”的全息录制功能是不是被你打开了没有关上？你那边的所有场景我都可以在光脑上以你的“藏”的视角看得到。

-

这样啊……可是，您这只是看得到……

-

啧啧，在现在的科技算力支持下，只要能够获得权限，你能通过画面看到的，就能同样通过其他感官感受到。比如，气味。

-

哇咔咔，这么神奇？

-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邹勤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腥味，像是血的味道，又不完全像，有一种很粘稠的感觉。

-

嗯，邹爷爷是偷渡者，生活的地方肯定很糟糕，身上有味道很正常吧……

-

你小子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木曦向后一靠，摊在椅背上，手掌握拳挡在唇边，笑得咳嗽。

唉？师父怎么了？

-

这不怪你。接触得太少了，的确分辨不出来。

木曦面归正色，自付道，光君这孩子根本不傻，狡猾的跟狐狸一样，只是有些东西，没见过的人的确分辨不出来。

师父，是什么？

-

落之核，落之核的腐蚀。我发给你一份加密文件，你验证自己的身份识别码就能解锁。用“藏”把文件投影出来看，放心。在设计之初，“藏”的设计者就想到了安全性的问题。投影出来的文件，如果选择在隐私状态下投影，将只有你自己能看得到。原理类似防窥屏的光学设计，但比那个更为先进，可以杜绝被窥视的可能。哦，投影的时候，手不用一直抬着，“藏”会自动调整投影的角度，保证观看者的舒适度。

光君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东西，解锁文件后开启隐私投影。

“哎，要不休息休息？”邹勤见光君放下东西，站在原地，“还是我来吧，挺重的。”

光君调整好了投影，又拎起了起来。

“我来吧……”邹勤看着光君双臂上绷起的筋络，“孩子，不好好吃饭可不行，长身体的年纪……”

邹勤不由分说地从光君手里把东西拿了回来，扛在自己肩上。

“咳咳……”

“啊……谢谢……”光君一边阅读着文件一边道谢。

【欸？这好像不止是防窥视？邹爷爷甚至都看不到我的投影？】

两分钟后。

师父，看完了。

-

嗯，所谓的腐蚀，就是落之核“创造”的第一步。

-

呃，不是，“创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嗯……算了，解释不清楚，总之，你的“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抗衡落之核的“腐蚀”。

实际上木曦自己也不清楚“创造”的内涵到底是什么。

-

啊，只是一定程度上？还只是抵抗？

-

啧，小子，你现在什么身体状况心里没点数吗？

-

唔，抱歉师父……

-

量力而行，虽然你哥哥说得有点偏激，但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保护别人。

-

嗯……师父我先切断感应了……

-

好，师父等你回来。

13：49

“嗯，现在去准备晚饭吧……”木曦起身下楼，“等小君回来就能吃饭了……他的身体状况……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出任务，确实为难他了……不过，我相信这家伙的能力。”

……

空气渐渐闷热，耳畔的风中不再有植物的清香。

【靠近城市了……城市……第一次进入它，就要深入它的灰暗面吗……】

光君往后望了望，转身跟上了邹勤的脚步。

……

“呼……”九深呼一口气，擦去额间的汗水，那枚与光君极为类似的印记熄灭了光芒。

煜白色阳面印记，墨黑色阴面印记。

阴阳纠缠，双子羁绊。

九盘坐在地上，揉弄自己的大尾巴。擦去的汗再次渗出，滴落在地上，又化作升腾的水滴，消失在灵境的高处。

师父……

-

九郎啊，怎么了？

-

您这么盲目地相信小君不会遇险？

-

不是相信小君不会遇险，而是相信他化险为夷的能力。

-

……

-

放心吧，小君这孩子可不是什么“塑料小人”，一碰就碎。

-

嗯。

-

感觉你小子拜师心不甘情不愿的。

-

……

-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会的东西很多，足够保护好你弟弟了？所以向我拜师仅仅是处于想确保小君的安全。

-

是。

-

我明白百分百信任一个人很难。我相信，如果你小子继续这么自负下去，有些东西，会慢慢被拉大。

-

您想说，小君能从您那里学到东西，而我却只能一个人摸索。

-

是的，戒备的小狐狸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戒备是必须的，但有时放下自己的傲慢，去做出一些客观的判断，也是必要的。还有，你说你想保护小君，啧。可你现在最多也就是看着，如果有人真的威胁到他，你只能被迫袖手旁观。

-

您说的对。

-

九郎，越陷越深，人会疯掉的。

-

嗯，您去忙吧，打扰了。

九躺倒在地上，蜷缩着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纹丝不动。

胸口冲击般的剧痛。

【呵呵呵……】

九的内心在冰冷而执拗地狂笑。

木曦说的有道理。——有道理？想想自己的弟弟吧！他为什么会中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没有什么一成不变。——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明白，但我也知道不信任的结果。——按你这么说，信不信任都是死路。

九捶了捶脑袋，站了起来，停止自己跟自己内耗。

“信任与不信任，必须二选一；死路亦或者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灭”在掌心凝聚，拳刃再次撕裂空气。

“弟弟……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信任……”

……

两个小时后。

护城河口。

邹勤推开了污水管道口的金属栅栏，淡淡的异味让光君眉头微皱。

“嗯……”邹勤回头看了看光君，“是的……通往地下城的常用入口……毕竟……地下城是给偷渡者居住的地方……”

光君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地下……“城”！？如果是“城”……那就是人为建造的……】

“平时需要进出的只有小部分人，他们在城里有工作，而我们大部分偷渡者……都要靠拾荒生活……”邹勤简单地解释着，“正常来说，有工作的人不会从这些非常规进出口进入……孩子……你要是不习惯……”

“没关系，我们进去吧，玉蓉还在等我们。”光君笑着摇了摇头。

【部分偷渡者有工作？那为什么缉查者还要追捕偷渡者？就算追捕的是没有工作的偷渡者，那为什么部分偷渡者能获得内城的工作岗位？他们是有什么不同吗？】

随着自己的深入，光君愈发觉得，这座城与这些制度背后隐藏着什么——一些自相矛盾的东西。而光君隐隐觉得，这些矛盾点，也许会成为致命的炸药桶。

“邹爷爷，从入口到地下城，地面距离大概有多远？”光君开启了“藏”的照明功能。

“哦，其实地下城的规模和地上城市的规模是差不多的，这条通道走个几分钟，再下几段爬梯就能进入地下城了。”邹勤的声音回荡在隧道之中，“我是听我们地下城的几个老爷说的，他们说地上城可繁华了，是不夜不眠城，二十四小时的繁华和热闹。”

邹勤的声音之中带有隐隐的向往与恐惧不安。

“要是玉蓉那孩子能去见识见识就好了。”

“欸？您不想去看看吗？”

“我？哎呦，一把老骨头喽，在地下城安稳点挺好的，省得节外生枝。”

光君点了点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玉蓉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否则邹勤没有必要冒险的必要，毕竟“自家”的门口就是护城河，只不过水质着实堪忧。

【如果地下城的规模真的如此，那必定是人为建造。那么，建造它的目的与意义又是什么呢？】

光君打住思绪，将自己所有的疑问全都记录在了“藏”的备忘系统中。

“哗啦……哗啦……”隧道里回荡着二人踩着污水的声响。

“哗啦……”

邹勤猛地停下了脚步。

“啊咧……邹爷爷，怎么了？”光君连忙停下脚步，差点撞在邹勤背后。

“哎呀……孩子，你的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地下城的人……虽说你是大长官，但是地下城毕竟……毕竟……”邹勤拼命地搓了搓手，“要不……要不……”

“嘿，小问题。”光君俏皮一笑，“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四周一瞬暗了下来。

【“您还看得到我吗。”】

邹勤缓了缓神，借着通道内朦胧的光线，四处寻找光君的身影。

“孩子……你这是……”

“啪……”

又是一声响指，光君出现在邹勤的面前。

“嗯，您放心吧。”光君露着小虎牙，笑着，“您回想一下，我说‘您看的到我吗’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连回音都没有？”

邹勤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我们走吧……”

十分钟后，并没有眼前一亮。出口处仍是昏暗的光线，像黄昏，将倾的暮色。四周的墙壁上管道纵横，地面交错着浅浅的水渠，水并不浑浊，散发着甜腥的气息。

【“邹爷爷，您正常走就好。”】光君的声音在邹勤耳畔响起，后者回头，光君的身影已然消失。

光君四处打量着地下城，空气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浑浊与沉闷，错综的水渠旁的道路宽窄不一。宽敞些的地方经营着店铺，多为地摊小店，帐篷小店，鲜有成规模的店面。

店面不大，零散分布，数量却也惊人。

【哦，地下城也是分层的？这里到底有多深？】

光君注意到几处相对开阔的地带，旋转式楼梯上仍是摆着地摊，来往的行人不时将目光落在身边的小摊上，寻找着什么。

【以物易物？】

光君注意到几场小桩交易的进行，双方都没有出示实体货币，或者虚拟货币。

【也对……在这种情况下，货币也许并没有以物易物来得直接，更有安全保障……人……嗯……居然有这么多吗……广义上的人类……看来这里并没有明显的种族划分……嗯，没有最好……】

“喂，老勤！你可回来了……”

光君注意到喊话的人头上裹着脏布，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不过膝，发黑的短裤，身后拖着一条短短的尾巴。

“回来了……搞了点鱼……”邹勤回复到，“怎么了老田？”

“鱼？护城河里还有鱼啊？能吃吗？”老田放下手中的工具，用头上的脏布擦了擦脸上的汗，顿时原本古铜色的面庞上多了几道污垢的痕迹。

“……”邹勤笑了笑，并没有细说鱼的来历，“到底咋了，老田？”

“哦，你家姑娘情况不太好，我从家里整了点薄荷叶捣碎了和着水喂她喝了点，咳得稍微好了点。”老田弯腰，伸手从旁边的水渠中舀了瓢水，倒进一旁的炉子里烧。

“放心吧老勤，给你家姑娘喝的是店里买的饮用水。”

“谢了老田，不嫌弃的话鱼烧好了给你送一条。”

“诶，哪里，应该的……”

光君心头一颤。

【水……维持生命最基础的东西……在“正常”情况下，纯净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还有，那个老田……】